那年那晚
翻阅着女儿去宁夏内蒙拍过来的照片,沙丘荒原,胡杨骆驼,然眸之所及,最动心处,是那天幕之上的繁星。
像蓝布缀满了晶亮的明珠,像无数调皮的孩子眨巴着眼睛,它在向我靠近,靠近,仿佛我伸手就能把它攥在手心,又忽地有种什么神秘力量,不自觉地我就穿行在时光隧道里……
那时的夜晚,小山村的夜晚,用静谧来形容,是我能找到的最合适的词。躺在父亲搭的瓜棚上,凉风习习。瓜田尽头的树林远远看去,立成一幅幅高大的剪影。
简单的床铺上有父亲淡淡的烟草味,小时候竟是迷恋这种味道呢?闻到这种味道,踏实无比,如同父亲宽阔的胸膛,环绕着小小的我。
父亲的瓜棚不是席地的那种,而是一边借着沟势,一边用树木轱辘横竖交错搭成的立体瓜棚,离地高高的,一方面不会担心有虫子爬上来,一方面站的高望的远,有个动静立马就能察觉。
更重要的,躺在瓜棚,夏日的夜空,离自己好近好近,繁星闪烁,竟似有“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之感。
常常想着天上有没有住着神仙,哪是银河,哪是北斗,牛郎和织女又在哪边。
还会想,这瓜田有没有獾,想鲁迅笔下带着银项圈的闰土是个怎样的少年?
在这无际的原野,思想可以天马行空,任意驰骋。父亲在的时候,便会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丝,吞云吐雾,一边给儿时的我们讲西游,讲封神。有时也会看到流星,倏的一下就不见了,父亲就会告诉我们,又有一个人天堂去了。然后我们就忽然担心,父亲或身边的亲人会不会也变成流星?若变成流星,一定是离自己最近的那颗。
多数时候都是父亲睡在瓜棚,一睡一整夜,那时特崇拜父亲,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山村的夜晚寂静的很,偶尔有几声犬吠。有时不知哪棵树上会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早听老人说,猫头鹰的叫声不吉,于是每每听到,心都有所悸。
瓜成熟的时候,瓜田更是离不了人,于是我们放学就去换父亲回家吃饭,吃过再去换我们回来。
记得也是这么个繁星闪烁的夜晚,我们姐弟仨换父亲回家吃饭,父亲走后,我们瓜棚里游戏了片刻,看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看着远处沟里一片黑黢黢的,心便不仗义起来。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有动静,我们谁都不敢说话,彼此靠的更紧了些,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驴豆虫”弟弟喊了一声,我们撒腿就跑。鞋跑掉一只也顾不得了,一口气跑回家,个个上气不接下气。
要知道,“驴豆虫”在我们小小的心里,那可是比老虎还可怕的,但“驴豆虫”到底什么样子子,我们只是从大人的胡嗨乱侃中,模模糊糊觉得应该是像驴一样的吧。
还是父亲大人英武,去帮我找回了鞋子,“哪有什么驴豆虫,那是你堂伯家的驴跑出来了”,啊,哈哈,我们囧极了。
多少年过去了,习惯了城市里的灯火辉煌,总以为自己已然忘却了许多陈年旧事,却不知,有些场景是不经翻腾的,一枚小小的石子,投在心湖,就会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