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眼:乌拉诺斯||失忆症·或是谎言（五十二）

“你说——父亲真有那么不好吗？”

清醒的梦里，伊甸的黄金鸟笼中，克罗诺斯在一片草地上坐下，凝望着洒进笼中的淡金色晨光。

那如梦似幻的晨光犹如女神的裙摆，又仿若轻盈的极光，里面洒落着淡淡星子，不禁让人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来到天堂一样。所有的冗杂的思绪和无解的烦恼在神圣光辉的笼罩下纷纷化解为无形的空气，随着轻风拂远。

一切保持着和拉克西思在梦中再遇的相同的场景。庄严的剑冢，高耸入云的瀑布，清澈的泉水，还有一座永不指向午夜十二点的落地钟，好像明天永不会到来。

“如果我成功推翻了最后的结局，真的成为了国王，我会不会迟早也将走上父亲那样的道路呢？”

“不被任何人理解的、孤独的王，总是行正确之事、却又不择手段的王，最苍老的王、也是最永恒的王，这就是——天空之王乌拉诺斯的决断。”

这是他的向往。

“父王想要得到新的身体以延续永生，他究竟有何目的？做了那么多次永生手术都无法满足，得到了新身体后，他还会行正确之事吗？

“为了延续统治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亲手杀掉他的爱人，还有他唯一的儿子，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为了Golden Dusk所有百姓的幸福的话，那么，我也不是不愿意为父王献上我的一切。但——果然，果然还是很不甘心呐......”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呢？为什么要让这么多的无辜百姓卷入这场为我而策划的战争中白白丢掉性命呢？哪怕这场战争中丢失性命的只有我一人都没关系的啊......”

但为什么一个又一个友人在他面前死去，到头来，他自己也不得不放弃生命呢？

这是他的无力。

“我不理解，不论父王是否爱我，我都无法理解，父王......已不再是我的父亲了。”

“既然他一心想要我死，那么，我就应该奋起反抗不是吗？”

他确实犯下了罪行，而我才是被害的正义的一方。那么，就该要举起叛旗，在旗上画上自由，挥舞给世人观众看。

最后，自立为王……

可是——他想起了他母亲丽维坦曾在监狱中对年幼的他说过的话。

不能去恨父亲，不能去恨父王，不能去恨那天空之王乌拉诺斯......

那该恨谁？

恨他自己吗？

恨他自己太懦弱，恨他自己太弱小无力，恨他自己不该出生在这样的家族中……

恨，只有无尽的悔恨将他深深包裹，一层一层，一层又一层，如花瓣般将最脆弱的自我层层包裹……

“拉克西思，你究竟在哪？”

克罗诺斯独自一人自言自语着，殊不知，有一个人一直站在他的背后，聆听了许久。

“我——一直都在您的背后。”她终究还是不忍心地开口道。

克罗诺斯不敢置信地抬起耷拉的脑袋，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正要转过身时，拉克西思连忙大声叫住了他。

“别动！请不要转过来。”

几乎是包含了全部请求的语气深深刺激着克洛诺斯的内心。克罗诺斯不敢相信却又满怀期待地问：“是你吗？拉克西思？”

“我......只是寄宿在这具身体内的过客，一段无名意识，我不是拉克西思，很抱歉，我欺骗了你。”

那道熟悉又温柔的嗓音从他背后弱弱地响起。

“在真正拉克西思的影响下，我的意识人格正逐渐减弱。我已经承受不住魔眼的注视了。”

“所以，如果我转过身来，与你对视，你就会消失吗？”克罗诺斯忍不住地问，胸腔那个位置正不断传来一阵又一阵清晰而又揪心般的疼痛。

“嗯。”她轻轻地承认道，一个字组成的一句话仿佛承载着无数悲伤的重量全部压在克罗诺斯的心上。

“说起来，王子殿下把我送你的东西保护得很好呢。我很高兴。”

“你是说——琥珀眼吗？我会好好珍藏它的。”克罗诺斯难过地说。

话毕，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让彼此间难受的沉默。

很快，她又低声说道：“命运从来不会给我们时间过多伤感，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不允许，哪怕如此，只要我们心怀反抗的心，命运就从来不会真正阻拦我们。你说……是吧？”

她轻轻问道便又没了声音，仿佛正安静地等待克罗诺斯的回答。

“嗯……我，还不能泄气呢。”

克罗诺斯颤抖着说，仿佛又从背后听见一道微不可闻的无奈笑声。

“拉克西思？”他问，可背后已没有回答。

克罗诺斯一点一点地转过身，直到确认身后空无一人，他才放心地看向她刚才站立的位置，而她早已离开了那里。

“还没有问你是谁呢。”

克罗诺斯轻轻感叹一句，便闭上双眼，倒在草地上陷入无梦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