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

一幕

清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那熟悉的一幕又映入我的眼帘。 一位神色凝重的中年妇女骑着一辆电动车从公路中央迤逦而过。

在后车座上，一个黑瘦的小男孩稳稳地坐着，两手扯着母亲的衣襟，脑袋紧贴在母亲的后腰上，露出窄小的半张脸，目光饧涩而游离。男孩在躲避什么呢？或许是清晨凛冽的寒气，或许是城市刺耳的喧嚣，再抑或是他早已司空见惯的人们异样而冰冷的目光。他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刺猬，将身子蜷缩了一团，偎依在母亲宽广温暖的身体上，徜徉在那情深绵绵无边无声的爱河里，久久不愿离开。

自打那个萧瑟凄凉的上午过后，母亲就成为了他生命里的一切。在他懵懵懂懂并不确切的记忆里，那个叫做爸爸的人永远地离他而去，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曾经有过的与爸爸短暂的欢乐，他只记得那个上午，在香纸、烛香和鞭炮弥漫的蓝色烟雾中，在喇叭唢呐响成一片的哀乐声里，在亲人们扯心裂肺泪雨滂沱的灵堂前，他缟衣綦巾，手捧了相框，头被人摁了一下，双膝恭谨地长跪不起……他稚嫩的双肩从此注定要承载家族殷殷的企盼。 这位中年妇女就是我的一位去世朋友xL的妻子，雅芳，一个温默坚韧的女人。

他们曾经是令人羡慕的一对。xL戴着副黑色方框的眼镜，面色清瘦，文质彬彬。他的后腰上常别着一串沉甸甸的钥匙，走起路来就发出一阵叮叮铃铃的声响。妻子雅芳身材高挑，肤色白皙，贤淑而文静。雅芳的家境很好，有一位在政府里工作的哥哥，每当小两口家庭生活遇到困难时，这位哥哥便时时给他们家以周济。

至今想来，我与xL的交往实在有限，对他的脾性和为人也实在知之甚少。只是xL喜爱下棋，尽管水平不高。在这方面我们是有着共同的志趣的。他与人下棋的时候，为着热闹，我喜欢在一旁品头论足，俨然在作讲解。我谈象棋的“仙人指路”开局，讲“小刀剜心”、“钓鱼马”、“雷公炮”、“双敬酒”、“双马饮泉”的杀法，讲陈抟老祖与赵匡胤华山对弈的象棋故事，xL每每听得津津有味，常常讪笑着说：你的“棋经”真多！而在工作上他又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以至于我们几位朋友都认为他太过刻板，尽管在心底还是佩服他的大公无私。

忽然有一天，我听说他辞工了，他的小舅子资助他买了一辆的士，他要回家跑出租。再后来听说他病了，得的是罕见的骨髓炎。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地离世，我感觉不啻晴天霹雳，因为他太年轻了，英年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怎不令人心恸呢？

骑车的女人载着上学的孩子，那熟悉的一幕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可以想见在离开xL的日子里，这对母子生活中遭受的种种磨难。

时光静好，岁月悠悠，有一天孩子总要长大，他要成为真正的男子汉！等到那一天，xL也一定会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