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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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初年,岭南一座不知名的山下,聚集着一群年轻人。他们衣着朴素,神态自若,但眸中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之意。
林中下起了细密的阵雨,众人不仅没有躲避,反倒是聚拢起来,期盼,雀跃的神情在每个人脸上演绎地淋漓尽致。阵雨不仅没能赶走阵阵闷热暑气,持续潮热的空气盘旋蒸腾在这片天空之上,久久不曾消散,密林之中偶有飞鸟掠过,惊起阵阵风声。
彼时的林放还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小伙,他抬眼望去,叼着一嘬野草叭叭地咀嚼着,嘴里不住地嘟囔着:“遇到这么个鬼天气,又跑到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来。真是晦气!”他烦躁地朝地上狠狠唾了一口,屁颠屁颠地跑向不远处,堆着满脸褶笑:“少爷,这里就是您要找的地方。”少爷名叫王昶,是当地望族橙氏的继承人,看起来跟林放差不多的年纪。他神色肃穆,表情凝重,一身长衫,左手食指上一枚古铜色的戒指,古老而又神秘。
王昶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跟他在梦里见到的地方一摸一样。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戒指,语声冰冷道:“说好的报酬一分都不会少。”林放在旁暗搓搓地谄笑着,不遗余力地接过话说道:“那是少爷您福泽渊厚,我这就是借花献佛。”王昶没有搭理他,径直从他身边离开了。
雨后的山林空气湿润,弥漫着一股特有的青草味。王昶不顾脚下泥泞的小路,固执地朝着林中深处走去。只见他身形渐渐消失在密林丛中,林放才恍过神来,暗叫道:“糟了,这可不能乱进!”他不顾得跟众人解释,拖着疲惫的双腿紧紧跟了上去。
不多时,俩人来到了一处看不出年代的寺庙前。这座古庙外观古朴,素雅,门口伫立着两个造型鬼魅的铜人,阴森森地注视着前方,审视般的眼神打量着这两个闯入的不速之客。
殿阁中央没有任何拜祭的神像,中心处只有一座圆台,上面布满了累年的尘土,厚厚一层。屋外已是夕阳斜下,橙色的光亮透过这些斑驳的器物,露出戚戚然的侧影。
林放心中讶然,双腿不住地颤抖,一不留神,跌倒在地。“这是不详之地,少爷,我们快离开吧!”
没想到,橙氏要找的是这么个吃人的地方。林放悔得肠子都青了,这座庙有个好听的名字,渚神殿,可是村里的老人都唤它“杀人殿”。
传言当年有人路过于此,见神庙荒芜,破败,于心不忍,故上前虔心拜祭,并且将殿阁特意打扫干净。不料,这个人离开后没多久,就横死路边,据说死相可怖,犹如被巨兽撕裂,头身各异,死无全尸。打这以后,附近的村民怕被牵扯,连夜避祸,纷纷逃到了距离较远的村庄。这事也渐渐成了大家口口相传的“诡事录”。
而一旁的王昶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张开双臂,快步上前,仿若找到了一条通往新生的道路,嘴里喃喃自语道:“终于找到了,我们橙家有救了!”他瞥了一眼惊惧不已的林放,语调森然道:“去外面把人带进来,还有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不能说出去半字,否则……”
“您放心,道上的规矩,我懂。”林放顾不得失礼,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王昶的视线里。
待林放走远后,王昶迫不及待地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一块小小的绵帛,上面似乎写满了不少晦涩难懂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个秘密图纸,许是年代太过久远,纸张上的字迹看不分明。
他将绵帛虔诚地摆放在圆台上,双手举过头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作响的磕头声在这间殿阁中回荡着,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划破掌心,猩红的血液顺着手心流向圆台中央。
紧接着诡异的场面出现了,圆台开始转动起来,一个金色的木盒腾空而起,奇异的光芒笼罩其中。王昶瞪圆了双眼,心中止不住得惊异之情,颤巍巍地走上前,一把将盒子捧在手心。掌心的伤口还在滴血,但王昶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他咬紧牙关,抿住双唇,轻轻地撬开了木盒。
又是一个绵帛,王昶有些失望,但还是耐着性子研究了一番。面对着一堆看不懂得鬼画符般的秘文,他不甘心,将木盒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一无所获。王昶绝望地瘫坐在地上,突然一个灵光乍现,他翻身将两块绵帛放到了一起,细细比对起来。
这下一个惊天秘密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不是文字,而是一副画,一次记录祭祀场面的图形画卷。王昶按耐不住激动地心情,褪去长袍,上身赤裸,只见他的脊柱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奇特的文字。这是橙氏家族的秘密,只属于继承人的秘密,从他出生就有,是对这个家族的诅咒,让每一个继承者都无法活过二十五岁。
如今王昶离死神降临的日子已不足月余,多年以来他费尽心机苦寻名医,却也只落下一句:顺其自然。他不甘心,又去哭求宗族长辈,依旧得不到任何的回应。那日他在祠堂中为先祖擦拭牌位,无意间发现了橙氏的秘密,关于继承人殒命的破解之法。
血祭,唯有血祭!
知道这个秘密后,王昶开始谋划此事,橙氏不缺钱,很快他就以寻宝之名召集了十八位青年,为掩人耳目,他吩咐心腹择选精心挑选了些外乡人,最好是家中贫苦,想来挣大钱的亡命徒。
一阵嘈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原来是林放带着大波人马赶到了。众人面面相觑地站在这座荒败不堪的庙宇前,一时间不知所措,这位少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见人都到齐了,王昶扬起手里的秘密,高声道:“这里是我们橙家先祖诞生的地方,也是能让橙家起死回生的地方,我手里的图纸显示这儿埋有宝藏,只要你们能够找到,我将重重有赏。”
本来还在吵闹的众人,听到这话,登时变得鸦雀无声。王昶满意地看着众人翘首以待的神情,接着说:“我们橙氏的历史,想必大家都是了解的。如今橙氏陷入困境,唯有破局,找到这笔宝藏,才能重振旗鼓。”
“那我们能落得什么好处呢!”开口打破僵局地是一个体格健壮的大汉。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莽夫,王昶是个精明的商人,也是个不做亏本买卖的老板。他眯起双眼,四下打量,很快,有几个人抬着一个箱子走上前来。不大的箱子放下后,激起漫天尘土,一众人嫌弃地摇头捂鼻。
王昶悄声打了个手势,几人手脚麻利地从殿阁间消失不见。而这一切被躲在暗处的林放看得一清二楚,他好奇地紧,这个箱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宝贝。
“关子卖够了,也该告诉我们箱子里面有什么吧?”
“好奇就自己打开看看,能得到什么就各凭本事吧!”说完王昶退后一步,嘴角露出一抹不可察觉的微笑。
第一个胆大的人出现了,他左顾右盼一圈,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上前来,将箱子挪开一个缝隙,伸出两指,费力地摸出了一样东西,又迅速地藏在身上。看着他全然无恙地离开,后面的人也愈发胆大起来。
见到在场的人都得到了属于他们的物品后,王昶露出了一个凄然的表情,心事重重地说道:“勇士们,开始你们的寻宝之旅吧!”说完这些,王昶双手合十,嘴里嗫嚅道:“老祖在上,佑我橙氏!”
突然间,王昶疾步飞奔起来,就像是有恶魔在追赶他一样,一刻不停,足足跑出了百米远才停下。来不及反应的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仓皇而逃,下一秒发生的事证实了大家心中的不安。
“橙氏会记得你们的!”王昶转身,疯狂地大喊着,随后他快速地按下了手中的按钮,轰然声响起,整间庙宇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林放呲着猩红的双眼,原来这是一场有计划的谋杀,而自己居然是杀人凶手的领路人。
很快,之前抬箱子的几个人居然毫发无伤地走出来。他们每人手持立牌,像是祷告般,虔诚地跪拜在王昶面前。
“一共十八人,直接身死十五人,其余几人我等已手动解决。”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此时的王昶陷入了癫狂,他看着立牌上的丝丝血迹,抬起双手,仔细地擦拭着,这下可以延续寿命,不用做世人眼中的短命富家少爷了。
然而世事难料,这场血腥的祭祀居然让王昶活过了二十五岁,就在全府上下都在欢呼庆贺老天开了眼,家族不用再受这百余年来的诅咒之苦,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生生埋葬了整个家族。
那一日府中大摆筵席,戏台上名角咿咿呀呀地作唱,王昶正坐主位,一时间风光无两。可惜他全然不知,危险已然逼近。
谁曾想,入夜时分,几个黑影潜入橙府,手起刀落,只听见惨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一夜之间,橙府上下几百口人悉数丧命,官府震怒,追查数月,却始终追踪不到杀人凶手,只得匆忙结案,徒留下一个未解之谜。
时代更迭,关于橙氏的传言也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几十年过去了,年迈的林放坐在自家的小院落里,口齿不清地向着孙儿讲述当年的秘闻,换来孩童的一句:“那到底有没有宝藏呢?”
林放费力地睁开浑浊的双眼,自言自语地说道:“哪来的宝藏,只有吃人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