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是心底花
【一】
儿时印象最深刻的场景，就是无论我什么时候出现在学校，身旁总会有一个人如影随形。他叫林程，是邻居家的男孩儿。
从幼儿园起，我们就在同一个班。他调皮捣蛋，总是能千方百计把我招惹哭。
比如突然用脚勾走我的凳子，让我猝不及防坐倒在地上，洋相百出；比如把嚼过的口香糖粘在我的头发上，害得我只好剪掉一撮头发，丑陋无比；比如往我书包里塞“恐怖”玩具，在打开玩具的一瞬间突然弹出不明物体，致使我瞬间尖叫……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整个少年时代，我最恨的就是他，他几乎是笼罩我整个成长路上的阴影。
终于熬到了中学，心中想“天道好轮回”，我一定要离他远远的。可天公并不作美，我们仍然在同一个班。
我费尽心思想摆脱他，可他总是阴魂不散。
他再次成为我的后桌，招惹我的技俩不再像小学时候那么幼稚拙劣，可是却更上一层楼，升级为加强版了。
【二】
情窦初开的年纪，我自然而然喜欢上了班级里品学兼优的男生——杜京玺。他喜欢穿衬衣，无论是白色的还是蓝色的，穿在他身上都特别修长帅气。他手指纤长，握笔姿势非常好看，低头写字的样子更加好看。他寡言少语，却总能在课堂上解答出所有人都解不开的数学难题。在一个充满了崇拜感的少女心里，他就是完美的化身。
可林程总是打击我，说杜京玺那样的人是不会喜欢我的，我最好先自行断了念想。
我每次看到他边吊儿郎当地走路边打击我的样子，都好想上去揍他一顿，奈何我自知打不过他。
后来也许是我运气太好，竟和杜京玺成为了同桌。因为这件事，我特别感谢班主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林程仍然是我的后桌。
我有不会的数学题或者物理题请教杜京玺的时候，林程就在后面故意大声和同桌说话，嘻嘻哈哈，扰乱我和杜京玺的注意力。
我侧过头去瞪他一眼，他会视若无睹地仍然继续和同桌说话，并且声音更提升不止一个分贝。我几欲一个巴掌重重拍在林程桌子上，横眉冷对。可毕竟当着杜京玺的面，不好发作，只好咬牙切齿地忍下来，趁杜京玺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地剜林程一个白眼。每每这个时候，林程就会得意地对我笑，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成功的光辉。
绕是如此，我的成绩仍然在杜京玺的帮助下逐渐提高。班主任看在眼里，便开始为了我而遏止林程的一些小动作。有了班主任的庇护后，林程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我，不再那么嚣张。
也许是过去十几年在林程那里的坏运气终于到了尽头，我竟然遇上天降彩头，杜京玺向我告白了。
在一个栀子花开满校园的早晨，露珠还湿漉漉地滚动在草叶上，空气里蕴满了清香。杜京玺就那么站在我面前，对我说，我喜欢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像做梦一般的感觉。
我激动地不能自已，被偶像表白，被男神说喜欢自己，人生还有什么比这更梦幻的事情？一瞬间感觉被幸福击晕。可是清醒之后却犹豫了起来。
我们真的是一路人吗？在一起之后会幸福吗？有共同语言吗？他对我也许只是一时好奇，一时新鲜，刚认识没多久就告白，很难说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
于是我做出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决定，我拒绝了我的男神，让我的男神在操场垂头丧气地站了一个早上。
而这一切被林程看在了眼里，可惜当时的我并不知道。
出乎意料的是杜京玺很执着，再一次表白了，隔了两个月之久。在怀疑我自己到底是哪里有魅力时，心想，这大概是真心喜欢了，不然不会一直不放弃，一直执着地坚持。毫无悬念，我自然同意了。
那天晚上，只有两三颗特别明亮的星星，可是感觉它们好像在对我笑。晚上凉风习习，我站在他面前，高兴地晕头转向，连自己怎么回到宿舍都记不清楚了。
那天晚上我带着笑容入睡，可破天荒地，却做了一个有关林程的梦。
我梦见林程在哭，落寞的身影与夜晚的昏黄路灯交相辉映，远远看去，伤心欲绝的样子令人心碎。我在夜里惊醒，又恍惚入睡，一觉醒来，心情变得闷闷不乐。
【三】
我和杜京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几乎没有人知道。可不知为何林程却一清二楚。从我和杜京玺在一起之后，林程的性格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我原以为是顽劣的男孩子渐渐长大了，变得知晓世故，性格都会腼腆起来。唯一和以前相同的一点是，在回家的路上林程仍然固执地和我一起走。常常我走在前面，他就走在我侧后方，一言不发，气氛很沉闷。偶尔说话，也只是问我，你为什么会和杜京玺在一起啊？不等我回答，他又说，你等着吧，我也会变得和他一样好。
从此林程真的发奋图强起来，连班主任都觉得十分惊异。
埋头苦学的林程，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平时经常在一起玩的朋友也很少勾肩搭背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了，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座位上，解着习题，身体里好像蕴含着一股用不完的能量。
班主任看在眼里，慢慢转变了对他的态度，直到有一次林程考了班级第三名，开始彻底对他颜悦色起来。
初中结束，我和林程又好巧不巧地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这让我开始怀疑是不是上天的安排。而杜京玺考上了另一所更胜一筹的重点高中。
高中的学习生活更加忙碌，我和杜京玺只有在晚上才能在被窝里聊一会儿qq，之后就必须快速入睡，因为第二天五点多就要像跟自己打仗一样起床。
周末杜京玺来看我的时候，林程黑着脸从他身边走过，完全不顾及往日的同学情面，还自己闷闷不乐一下午。
这样见缝插针的恋爱谈了不到一年，杜京玺低声道歉并且提出了分手。后来我才知道，他喜欢上了他们学校一个更加优秀的女孩儿。
我低着头坐在座位上，不打算让谁知道这件难堪的事情，只想自己静静地吞没伤痛，然后慢慢消化。可林程却奇迹般的知道了事情的全部过程。他怒气冲冲地跑到杜京玺的学校，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杜京玺揍了一顿。然后回来对我说，陈灵，别难过了，不是还有我吗？
我生平第一次放肆地哇哇痛哭，完全不顾及形象，坐在马路边喝空了几个啤酒瓶子。我对着他又捶又打，眼泪鼻涕也在不知不觉中蹭上了他的白T恤。可是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任凭我又疯又闹，全然无视路人的眼光。
过了许久，我才慢慢镇定下来，累得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发现身上披了一件他的外套。我们仍然在马路边上坐着，行人稀少，青白色的空气笼罩着整片街道，红彤彤的太阳正慢慢升起来。
林程突然又恢复了往日的调皮捣蛋，猛地站起来，故意让我重心不稳，一下子磕在地上。当时是夏天，我穿着一件无袖上衣，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肉身与坚硬的砖地相搏。我揉着摔疼的胳膊，气冲冲地将外套甩在他怀里离开。
他在后面吹着口哨，好像很开心。吹的曲目是周杰伦的《告白气球》。
因为杜京玺，我一蹶不振地沉浸在悲伤里很久。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林程天天来给我送早餐，牛奶和面包是标配。惹得班级里的同学都以为他是我男朋友。而他好像很得意，一边享受着大家的流言蜚语一边表现出一副吊儿郎当毫不在意的样子。
【四】
直到大学，我才慢慢忘却杜京玺带给我的伤痛，才试着去开始接纳新的生活。
老天有眼，我也终于不再和林程同一个学校了。虽然离得并不远，我们在同一座城市的不同大学。但饶是这样，我也有种大赦天下的解脱感。
林程常常到我们学校打篮球，踢足球，并且每次都借口以看望老同学的名义让我陪他吃饭。吃完饭还要蹭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去自习。每次去自习，我都会带着怨念瞪他，他优哉游哉地故意无视我的眼神，有种恶作剧成功后胸有成竹的笃定感。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坐在对面的林程，穿着干净的白T恤，额前散落长短疏密适中的刘海，以及窗外恰到好处的阳光映衬，竟不知何时有了种清秀与帅气。我的心跳就那么漏了半拍。也许以前是我一直疏忽，从未真正观察过他的变化。
眼前这个人，我以为我绝对不会喜欢上的人，从小欺负我到大的人，笼罩了我整个童年阴影的人，真的是这个林程吗？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没有睡着，平生第一次失眠了。
于我而言，林程是一个符号，一个代表着我青春的符号。我青春年华里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有他的见证。甚至我从小的糗事坏事，也都与他有关。
他对我来说，已不仅是一种陪伴，更是一个成长的见证者。我说不清道不明与他的关系，对他的感觉。
就像我常常会想起他的笑容，仿佛他站在我面前隐隐约约地在说，承认吧，这就是爱情。
而我也终于敢正视自己的内心，十几年的错过与失去，原来不过是路上的插曲。
有时候我们拼尽全力去寻找爱情，往往会在途中迷失。我们在那里停留，徘徊，久久不愿走出来。可在某一天会突然发现，原来一直寻找的爱情，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待在自己身边，根本不用去寻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