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场雪
大早晨一睁眼,便感觉到与平素的大不同:从窗户里透过来的亮似乎更像大街上对面而来的美丽女子,你不看都由不得你。索性一骨碌爬起来,看她个够。
大雪,好大的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壮丽非凡。视野里天色昏暗,时空凝滞,大地静寂,落雪无声,所有的手、脚步,情绪、欲望以及思想,在屋里安坐,等待圣洁的赐予,享受幸福降临。
大雪覆盖了道路,一直拥堵到门口,风口削出刀子的棱角,墙垛垒为雪岩,大地的阶梯和参差,全部被荡平了——这种情景,自然不在现代城市,而是记忆里的旧时乡村。小时的家泥坯草屋,雪达没膝,出门人会陷进去,在雪里走,狗熊一样,变得笨重和可爱,那样子,不是走路,而是“跋涉”。远处的土岗、丘陵、塘埂、树木、小庙、坟茔,在雪里都变得矮了,半拉截子;那小庙,雪几乎触着它的房檐,看上去,像一个人戴着帽子,埋着脸。
雪天雪地,视觉特别开阔,不再有障碍,放眼望去,辽远无际。间或会发现有一溜有秩序的蹄印,印在雪上,有花朵,有花蕊,有花瓣。依据乡村经验,偶尔也会从雪下蹿出一只兔子,在可在你还没缓过神来的当儿,箭一般疾驰远去,消失在白色雪光里。
一眨眼,几十年过去了。
大雪之后自然是消雪。下雪暖,化雪寒。在室内透过小窗,可看见了屋檐上垂挂的长长冰凌,像刺目的短剑和长矛,在晨光里晶莹剔透,令人胆战心寒。“下雪不冷消雪冷冰冰”,还真是.......
南大河里结了厚厚的冰,我们结伴到那里滑冰。胆大的孩子从河边上到冰上,试试没事,其他孩子很快受到鼓舞,都上到冰上玩,伸着两只小胳膊,摇摇晃晃。坏孩子从背后搡他,他很轻易地跌倒了,在冰上滑了很远。毕竟年少,经验不足,用脚踩踩试试,觉得没事,就上到河中心,其实很多时候还是有事了,冰块开裂,掉进冰窟窿里。乡村河塘一般很浅,掉进去,并无大碍,但棉鞋棉裤湿了,少不了挨大人一顿打。挨打之后,以为过错是不该去玩,并不知道大人是在告知他冰上以及生活的经验。
人只有长大了,才会明白过来,但人长大了,果然明白了安危、深浅、好歹,也就了无生趣,没意思了。
无论如何,我们怕是回不到从前了,永远地回不到从前了。即使如我想象那样,雪也不是那时的雪了;即使是那时的雪,如今却都困居在高楼大厦里;即使有心情与兴致去到外面雪里,也没有冰河,也没有豹猫、野兔、獾、黄鼠狼、喜鹊、大雁、灰鹤,好多好多年里,连成群成群叫声难听一身漆黑的乌鸦,也见不着了。
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好大的雪啊,在这个美丽的年头岁尾,下在了黄河两岸,江淮之间,大别山区我的故乡,厚厚覆盖了乡村、原野,城市、街区,一如想象,彻底埋没了这许久的干旱、焦虑以及浮躁之心,为我们打开一幅大雪景、好兆头!大雪是自然天象,也是绝美风景,因此我们既可以瞭望欣赏,也可以铺陈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