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皮癞子（157）——又见“假爷爷”

天黑了，但它总会再亮。

忘了是从哪天开始的，麻皮每天都在享受村小老师们的“优待”：有时是一支铅笔，有时是两颗糖块，就连红领巾都是他麻皮第一个戴上的。他在老师和校长的眼神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像羡慕，好像又带着那么点隐隐的嘲弄。但，他在同学们的眼里实实在在地只看到了一样，那就是——羡慕，要死的羡慕！随之而来的是他那原本软塌塌的脖颈竟一点点硬起来了，就连走路时都要把脑袋仰得高高的，生怕哪个不知道他麻皮现在的风光。

原来那个只能坐在角落里的小脏孩，春天来了。

关于为什么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这个问题，麻皮也能猜出个大概，外加有胖墩这个小军师的“分析”，他原本紧绷的心也开始慢慢松解，有时候甚至有点开心自己有这样一个“假爷爷”了。

这天，刚刚放学的麻皮就在学校门口见到了那个他心里又惧又怕，却也好奇满满的人了。那人正站在马车旁边笑着向他招手。麻皮愣一下，呼吸也跟着停了一拍。紧接着他圆溜溜的眼睛开始四处打转，最终停在了胖墩脸上。两人还没想好到底应该如何应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校长便搭上来一只手，轻轻把麻皮推向了那个人。

“您怎么来了？”校长满脸的阳光雨露。

老者并没说话，只是笑着往麻皮身上点点头，眼睛落在麻皮的脸上，背在身后的手突然向前摊开，几颗印着白蓝相间颜色的糖纸变戏法似的躺在手心里了。

“哇，大白兔。”胖墩一个蹦子跳起来，三步并两步地来到老者跟前，他胖嘟嘟的小手刚要掐到糖纸，老者便下意识地把手往旁边挪了挪，可叫胖墩扑了个空。他那小馒头般的手摇了起来，“麻皮，你快来看啊，大白兔奶糖。”说话间，一条清亮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麻皮当然也看到了，他吞了一下口水，大白兔欸，只见过一次，连闻都没闻过，更别说吃过了。他的眼神和那几块糖黏在一起，好像把脚步也黏住了似的。

“给，拿着。”老者看上去精神比上次见面时好了许多，晚风吹来，裤腿包住他干瘦的腿，发出扑棱棱的声响，“尝尝，看好不好吃。”他把糖递了过来，见麻皮没有伸手的意思，便用另一只手拉起对方的小手，将糖块摆在他手里。

麻皮这次没有躲，也没有跑。他看着手里的糖，歪头看看一旁的胖墩，身边的校长，还有周围馋得快要流口水的同学，忽然就有了底气。他把其中一块递给胖墩，留下一块在手心里，再将其他糖块小心揣进口袋里。接着，他在西斜的橙黄的阳光里，一点一点剥开糖纸，像捧着宝贝似的把那块泛着奶油色的糖块卷进了舌头里。

——真甜呐。

麻皮不断吞咽着香甜的津液，他脸上的每根汗毛都裹着金色的阳光，小小的鼻尖上也冒出晶莹的汗珠，他的脸蛋因为幸福愈发红润起来。他迎着夕阳，将面前这个瘦高的老者重新装进眼里，一股强烈的安全感随着充盈在口腔里的甜美悄然进入了身体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