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重开的花朵
教五楼的铃声又一次响起时，林晓阳正狂奔在校园的主干道上。四月的风裹挟着樱花花瓣拍打在他脸上，书包在他背后滑稽地上下跳动，发出书本碰撞的闷响。
"又迟到了！"他气喘吁吁地停在教室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张望。经济学教授已经站在讲台上，PPT翻到了第三页。林晓阳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报告。"他小声说，声音几乎被教室里的窃窃私语淹没。
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从镜片上方射出来："林晓阳，这是本学期第几次了？"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林晓阳挠挠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靠窗的某个位置——董雪正转过头来看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她今天扎了马尾，发梢随着转头的动作轻轻摆动，阳光透过窗户在她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
"对不起教授，宿舍闹钟没响..."林晓阳随口编着理由，快步走向后排的空位。经过董雪身边时，他闻到了淡淡的茉莉花香。
坐下后，前排的室友张伟转过头来，压低声音："昨晚又熬夜写歌？"
林晓阳点点头，从书包里摸出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歌词和音符。"写了个开头，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毕业晚会还有两个月呢，你急什么。"张伟打了个哈欠，"对了，宿舍今晚又要停电检修，记得把充电宝都充满。"
林晓阳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董雪的方向。她和室友正低头记笔记，纤细的手指握着钢笔，在纸上流畅地移动。他认识董雪三年了，从大一新生联谊会开始，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下课铃响起，林晓阳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看着董雪和室友有说有笑地走出教室。他犹豫了一下，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董雪！"他在走廊上叫住她。
董雪转过身，阳光从她背后的窗户洒进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怎么了，林大才子？"她笑着问。
林晓阳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他清了清嗓子："那个...听说你在找毕业晚会的表演搭档？"
董雪眨了眨眼睛："是啊，怎么了？"
"我...我写了一首歌，想找个人一起唱。"林晓阳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整个走廊都能听见，"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董雪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惊喜："真的吗？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节目呢！"她歪着头想了想，"不过我得先听听你的歌。"
"当然！"林晓阳急忙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歌词在这里，曲子我可以用吉他弹给你听。"
"现在？"董雪看了看手表，"我下节没课，要不现在去音乐教室？"
林晓阳点点头，感觉一股暖流从胸口涌向全身。他们并肩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樱花花瓣不时飘落在他们肩头。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林晓阳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突然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音乐教室里空无一人。林晓阳从角落拿来一把吉他，调了调弦，然后清了清嗓子。
"这首歌叫《永不重开的花朵》，"他轻声说，"是关于...毕业的。"
吉他声响起，林晓阳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很快找到了节奏：
"教五楼的铃声又响了，上课又迟到了，
宿舍的灯光又熄灭了，话题又开始了..."
董雪安静地听着，目光专注。当林晓阳唱到"或许你会想起我，像想起永不重开的花朵"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太棒了！"歌曲结束后，董雪由衷地赞叹，"旋律很美，歌词...真的很打动人心。"
林晓阳感觉脸颊发烫："谢谢。你觉得...愿意一起唱吗？"
"当然！"董雪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过我觉得副歌部分可以再加一段和声..."她自然地接过吉他，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哼唱出一段旋律。
林晓阳惊讶地发现，她即兴创作的旋律完美地契合了原曲。他们就这样在音乐教室里，一句一句地修改、完善着这首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直到夕阳西斜，董雪才惊觉时间已晚："天哪，都这么晚了！我晚上还有实验报告要写。"
林晓阳帮她收拾乐谱："明天...还能继续吗？"
董雪微笑着点头："明天下午三点，图书馆门口？我们可以把歌词再完善一下。"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为期两周的密集创作。每天下课后，他们都会找个安静的地方——音乐教室、图书馆的角落、甚至是校园湖边的长椅，一起打磨这首毕业歌曲。林晓阳发现董雪不仅唱歌好听，对音乐的理解也远超他的想象。她总能提出让他眼前一亮的建议，让这首歌变得越来越完美。
与此同时，林晓阳也越来越多地了解到董雪的其他方面：她喜欢在咖啡里加双份糖却从不发胖，她总是不自觉地哼歌，她紧张时会玩自己的发梢...每一个小发现都让他更加着迷。
五月初的一个傍晚，他们坐在樱花树下修改最后的歌词。樱花季已接近尾声，风一吹，粉白的花瓣便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场温柔的雪。
"这样应该可以了。"董雪满意地看着修改后的歌词，"明天开始排练？"
林晓阳点点头，突然问道："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董雪的表情黯淡了一瞬："我保研到上海了。你呢？"
"北京有个游戏公司给了我offer，做配乐。"林晓阳低头拨弄着吉他弦，"上海和北京...挺远的。"
一阵沉默。樱花花瓣落在程雪的头发上，林晓阳有股冲动想帮她拂去，但最终没有动。
"我们...还能继续合作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董雪抬起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当然可以啊，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她笑了笑，但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
回宿舍的路上，林晓阳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不仅是对这首歌，对他们，对这四年的大学生活，都是如此。
毕业晚会那天，整个礼堂座无虚席。林晓阳站在后台，手心全是汗。他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裤，这是大学四年里他穿得最正式的一次。
"紧张？"董雪出现在他身旁。她穿了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披散着，只在耳后别了一朵小小的樱花发卡。
"有点。"林晓阳老实承认，"台下人太多了。"
董雪突然握住他的手："闭上眼睛，想象我们只是在音乐教室里，就像平时练习那样。"
林晓阳照做了。他感觉到董雪的手温暖而柔软，紧张奇迹般地消退了一些。
"接下来有请文学院的林晓阳和董雪，为我们带来原创歌曲《永不重开的花朵》！"主持人的声音传来。
舞台的灯光有些刺眼。林晓阳坐在高脚凳上，抱着吉他，董雪站在他身旁。当他的手指拨动第一个和弦时，礼堂安静下来。
"教五楼的铃声又响了，上课又迟到了，
宿舍的灯光又熄灭了，话题又开始了..."
董雪的声音清澈得像山间的泉水，和林晓阳低沉的嗓音交织在一起，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当他们唱到副歌部分时，林晓阳看到台下有人开始擦眼泪。
"或许你会想起我，像想起永不重开的花朵，
或许你就此忘了我，像所有的美好都不长久..."
唱到最后一段时，林晓阳鼓起勇气，转头看向董雪。舞台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含着泪水。在那一刻，林晓阳突然明白了自己一直想对她说的话。
歌曲结束，礼堂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他们鞠躬致谢，正要下台，主持人却拦住了他们："等一下！听说这首歌是你们的原创？能分享一下创作背后的故事吗？"
董雪接过话筒："这首歌是我们共同创作的，关于毕业，关于...告别。"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林晓阳突然拿过话筒："其实...这首歌也是关于不敢说出口的喜欢。"他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大学四年，我一直在等一个完美的时机，却总是错过。现在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不想再等了。"
礼堂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林晓阳转向董雪："董雪，我喜欢你，从大一联谊会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喜欢你了。"
董雪的眼睛瞪大了，她的手捂住嘴巴。台下的观众开始起哄，有人喊"在一起"。
"我...我也喜欢你。"董雪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是...上海和北京..."
林晓阳点点头，他早就知道答案："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带着遗憾毕业。"他伸出手，董雪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台下爆发出欢呼和掌声。
他们在舞台上拥抱，像拥抱整个即将逝去的青春。林晓阳闻着董雪发间的茉莉花香，心想这一刻将永远刻在他的记忆里，像一朵永不重开的花朵。
回到后台，气氛有些尴尬。董雪先开口："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
林晓阳勉强笑了笑："当然。而且我们还有音乐。"
"嗯，还有音乐。"董雪重复道，声音里有一丝林晓阳读不懂的情绪。
毕业典礼那天，天空飘着细雨。林晓阳和室友们穿着学士服在教学楼前拍照，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肩膀和头发，但没人介意。张伟突然指着远处："那不是董雪吗？"
林晓阳转头看去。董雪正和她的室友们合影，学士帽下的脸笑得灿烂。似乎感受到了目光，她也看了过来，两人隔着雨幕对视了一秒，然后同时举起手，轻轻挥了挥。
"四年的时光匆匆过，来不及斟酌..."林晓阳低声哼着他们的歌，感觉雨水混合着某种温热的液体滑下脸颊。
他知道，明天这个时候，董雪将前往上海，而他将北上北京。他们或许会像歌里唱的那样，偶尔想起对方，像想起永不重开的花朵；又或许会就此相忘于江湖，像所有美好却短暂的事物一样。
但此刻，在毕业的雨里，他们还能相视而笑，还能轻轻挥手，这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