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又是一年离家时

三六九，往外走。

初九这天，拴柱娘早早起床，炉膛里的火烧得旺旺的，蒸笼里冒出喷香的年味。

这天，儿子拴柱即将离家返程，开始一年的打拼。

爹忙完院子里的活，走进屋里。“拴柱！拴柱！该起床啦！时间不早了！”爹对着床上的儿子喊道。

娘赶紧拉住爹的衣服，轻轻地说：“老头子，喊什么！让儿子多睡会，不急着赶车。”

窗外，不时传来鞭炮声，今天是个好日子。开业的、远行的，图个吉利。这鞭炮声格外清脆，鸟儿站在枝头，睁大眼睛，用新年的眼光惊奇地看着顽皮的孩童。

“砰、砰”两声炮响，吓得鸟儿展翅飞起，身后留下孩子一串串笑声。

饭桌上，娘不停地给拴柱夹菜。“多吃点，儿子，到外面就吃不到家里这个味啦！”

说这话时，娘眼睛酸酸的……

拴柱眼眶也湿润了，低着头吃着饭……

爹吧嗒吧嗒地抽着自己的旱烟，望着一桌子饭，没有一点饿意。桌上，放着拴柱年前给他捎回的两条中华烟。爹说他抽不惯好烟，还是家里的土烟好抽，一年四季里，爹总是在烟雾里打发着乡愁。

拴柱平时不怎么喝酒，今天破例，他端起一满杯酒，跪倒在爹面前。

“大，这杯酒儿子敬你，平时没法照顾你和娘，更顾不上这个家，让您二老操心了，儿子不孝。”

“快起来，别这样。”爹连忙端起儿子敬的酒，一饮而尽，60度的酒呛得他咳嗽几声，一眼泪花子，爹悄悄又蹲在一旁抽着他的旱烟。

“娘，儿子知道你平时不喝酒，这杯酒就让儿子替你代喝了吧!”一颗热泪滴进酒杯里，就着父母的眼神，栓柱痛痛快快地饮下满满一大杯酒。

家里那条黄狗依偎在栓柱身边，不停地用身子蹭着栓柱的腿，仿佛有话也想说。

栓柱用手摸摸黄狗的头。

看着儿子，娘的脸红红的，是激动、是高兴，是离别，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身边，娘早早给拴柱准备好了行囊，煮熟的鸡蛋、自己家种的苹果、还有咸萝卜条、辣椒面、豆腐干……这些都是拴柱爱吃的，每年这个时候，娘都会早早为拴柱准备好。东西普通，其实是一种情感。满满的包裹里，最重的还是娘那颗心，还有浓浓的情。

爹递给拴柱一个小纸包，说：“栓柱呀！爹当初给你起这个名字，就想拴住你，把你留在农村，现在看来，当初这个想法是错误的，这里拴不住你，你走后再打开这个包吧。”

村头，风稍稍温顺些。老榆树下，娘点上香，燃起纸，爹点着鞭炮，炮声里，拴柱听到了祈祷，那是二老的两颗心，只盼儿子在外幸福安康。

娘整了整拴柱的衣服说：“一个人在外，照顾好自己，别老是想家。”

说这话时，拴柱竟然哭啦。眼前的娘在风中显得更苍老，风吹乱她的白发。

爹蹲在树下，不停地抽着他的烟。

“我和你娘身体都还好，用不着你为我们挂念，好好干你的活。”一句质朴的话语，从这位农村老汉的嘴里说出。拴柱点点头，朝父亲张开口：“大，不要抽那么多烟，对身体不好，别不舍得花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中呀！”父亲爽快地答应。

身边不时有人走出村口，走向远方。

拴柱背起包，在父母不舍的眼光里转过身。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回家。

当拴柱回过头再看时，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挡住他的视线，两个身影向他招招手。

“走吧！走吧！孩子，一路顺风。”风中，传来一句苍老的话语，拴柱知道，爹娘此时心里很痛很痛，离别总是让人心伤。

风，吹落一片叶，落在拴柱面前。拴柱知道，这片叶里写满父母的祝福，他弯腰捡起这片沾满乡村泥土的落叶，小心收藏在口袋里。

走得再远，父母、家都在他心里。

打开父亲交给自己的那个包，竟是一包土，故乡的泥土，这是爹让栓柱记着故土，唯此难舍。

带着这包故土，栓柱登上开往远方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