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别梦寒(第一章)
文/涣千念
“世上存在着不能流泪的悲哀,这种悲哀无法向人解释,即使解释人家也不会理解。它永远一成不变,如无风夜晚的雪花静静沉积在心底。”(村上春树《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你心里早就明白,我只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人。”
叶凌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他每晚都会去找那个画中人,画中人在每天凌晨,便会消失。多年的抑郁症,让他已经无法正常生活了。
“我并不觉得你不存在。你现在就真真实实地在我身边,不是吗?”
叶凌伸手想要去握住她的手,连同她手中那朵黑色的玫瑰。
“叶凌,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好,可是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总有离开的那一天。你终究也会明白,只要你还活着,你就是现实世界里的人,你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
画中人又消失了。
2026年,凌晨四点,美国洛杉矶
叶凌从梦中醒来。房子里热得厉害,叶凌忘了关掉电暖炉。
叶凌没有给自己反应和清醒的机会,匆忙地向房子里面那间画室走去。
画室里空无一人。
在叶凌面前,只有一幅几个小时前刚刚完成的油画。
油画上面的颜料,几乎干了。叶凌下意识地用手去摸,却只感觉到,它只是一幅画。画中的人,已经回去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叶凌又画出了她的样子。确切地说,叶凌已经不知道画了多少幅,画了多少次,每次都是她。叶凌说,只有她还一直陪在他身边。
她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人。
叶凌转身走出画室,来到茶几前,倒了一杯冰水,将几片小的白色的药片放在嘴里,冰水和微苦的药片并没有让头痛欲裂的他好受一点。叶凌慢慢地有些清醒了。他明白,如今的他,只是空对着自己这些年来口中所说的理想而度日的怪物。他只有钱,以至于失掉了他的才华,他的人格。
世界上有千万种怦然心动的感情,也有千万种不可名状的悲哀。人们看到最美好最悲壮的东西,可是藏在它们背面的,永远是一个懦弱不堪的小孩。
2015年,中国北部
“你答应给我写歌了?”“你这人就是这样,”寒书把叶凌刚买来的冰激凌顺着边缘到最顶端,熟练地舔了一圈,还没有完全融化的冰激凌的奶油,印在了她的唇线上,与她时常涂的淡粉色唇彩混在一起,形成两道鲜明的曲线。此刻她还在有点生气的瞪着眼睛,好像要把冰激凌连同眼前的男孩子一齐吃掉。
“我怎么了?!”叶凌倒像是一个被训斥的孩子,低着头。
“你还说怎么了?”“我和你说了多久,你才答应我?”
“我从不敢给任何人承诺,”“而且,”“好的东西自然要久一点。”
“什么事都是你有理。”“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还不如这冰激凌,冰激凌都能化了,你就不能。”
“那你为什么不离我远一点。”
“我喜欢吃冰激凌还不行吗?”
人的记忆由千万个片段组成每个不同的片段,给人不同的感觉和印象,停留在每一个细胞里,都说细胞二十四小时在不断更替,可是忘记,实属无稽之谈。
2026年,凌晨四点,美国洛杉矶
叶凌又从梦中醒来。他的眼前漆黑一片,他又出了很多汗,从手心到脚心,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
不止一次的梦,已经困扰了叶凌五年了。
叶凌起身下床,动作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三十岁男人应有的样子。他伸手摸到了墙壁上的开关,突然亮起来的灯光让他躲闪不及,他的眼睛很疼,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开关上方那朵显眼的玫瑰图案。是一朵黑色的玫瑰。
他习惯性地摸向自己搭在座椅上的黑色牛仔裤的口袋,却摸出一个空空的烟盒,还有一个几乎没有了图案的打火机。他想起来,昨夜醉酒后抽的是最后一支烟,朋友的烟盒又恶作剧般出现在了自己的口袋。那个打火机,是寒书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寒书说,叶凌的气质适合抽烟,而她,愿意做那个玩儿火的女人。
叶凌感觉头痛欲裂。
他想要听一首歌,一首反复听了几年的歌。
“你说你想在海边买一所房子
和你可爱的松狮一起住在那里
你会当一个心情杂货铺的老板娘
随着心情卖着自己喜欢的东西
生活越来越压抑
你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一个人站在悲催的风里
玫瑰你在哪里
你说你爱过的人都已经离去
不要欺骗自己
你只是隐藏的比较深而已
玫瑰你在哪里
你总是喜欢抓不住的东西
请你不要哭泣
我们都只剩下一堆用青春编织成的回忆
转眼两年时间已过去
该忘记的你有没有忘记
你说你最近爱上了旅行
我知道你也只是想逃避
逃避现实和过去
逃避一个最不真实的你
一个人的路上只是在找寻
玫瑰你在哪里
你说你爱过的人都已经离去
不要欺骗自己
你只是隐藏的比较深而已
玫瑰你在哪里
你总是喜欢抓不住的东西
请你不要哭泣
我们都只剩下一堆用青春编织成的回忆
用青春编织成的回忆”(《玫瑰》)
从五年前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过哪怕一个安稳一些的睡眠。五年以前,酒精是可以给他麻醉的感觉的,可是如今,已经没有半点用了。
他起身去了客厅,客厅里,大理石茶几上还凌乱地摆放着残羹冷炙,还有东倒西歪的啤酒瓶。他拿起一瓶没有喝完的啤酒,一口气喝干。他想让自己清醒一些,至少,他觉得自己应该清醒一些。可是,喝酒怎么会让人清醒呢?啤酒并没有因为四五个小时前屋子里热烈的气氛而升温,反而更加冰冷。
叶凌又拿起一瓶啤酒,走到窗前。窗外除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只是漆黑一片。
人最怕的不是没有成就,而是有了成就的那一天,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如今,我是什么都有了。”叶凌慵懒地拿起一瓶啤酒,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可是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我就问你,你……还记得十年前的自己吗?……你,你还记得自己十年前说过的话吗?”“你不用说,我知道你也不记得了,对吧,你也不记得了,你也不记得了……”叶凌把一瓶啤酒喝了三分之一,啤酒荡起的沫子在瓶子里消散着,每个气泡都在喧嚣里声音清晰地破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