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蝴蝶飞过鞑靼海峡，也谈谈诗

事实上，一只蝴蝶不一定能飞得过鞑靼海峡，当我的爱人第一次和我提起它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诶？很美嘛。

为什么很美呢，却说不太清楚，可我却一直记住了这句诗。当我详细了解有关这句诗的背景故事后，对它的理解又多了一些，更感性一些，但是，本文重点要说得不是说这句诗的背景故事，也不说它的作者，只是想说说这句诗的表面你对它一无所知的时候，诗句本身给我带来的感觉。

它为什么很美？或者说，它为什么让我觉得很美？

蝴蝶很美、海峡很美，飞翔很美，组合起来，就是很美的句子。那么蜂鸟很美，海峡很美，飞翔很美，组合起来就很美。一只蜂鸟飞过鞑靼海峡。仿佛不那么有趣了。雄鹰很美，海峡依然很美，飞翔依然很美，一只雄鹰飞过鞑靼海峡。这很有力量，美感和原作相比还是差了一点。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虱子很让人恶心，和华美的袍子黏在了一起，也改不了它让人恶心的本性。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它成为名句。看来，美好的东西组合在一起，产生的效果不一样，不那么美好的东西，也不一定组合不出好句子。

我依然很迷惑，为什么不是一只蜂鸟飞过鞑靼海峡，为什么不是一支苍蝇或者蚊子。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我是因为这个句子，才了解海子那篇完整的诗歌，才开始了解海子的其他诗歌。这句诗给我带来一种莫名其妙的孤独感，也许这就是诗歌的魅力吧。可是，另外一个句子，也同样萦绕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我一直在想，这句诗为什么不是这样写：

姐姐，今夜我在铁岭，夜色笼罩。

众所周知，铁岭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如果这首诗想表达一种孤独感，身在铁岭的海子（假如他去过铁岭），面对粗糙的东北方言和彪悍的东北爷们儿，人生地不熟的，心里也会生出孤独感吧，可他为什么不这样写，姐姐，今夜我在铁岭，夜色笼罩。

德令哈，第一次读到这个句子时，我并不知道德令哈是哪里。我想，它必定是荒凉的。没错，当我找到句子出处时，看到整首诗，海子说：“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荒凉的城。如果我再找一座雨水中荒凉的城，周围也有戈壁，是不是也可以有相同的效果。荒凉、空旷、冷，对不起，我想到了类似于乌鲁木齐这样的地名（原谅我的无知）。姐姐，今夜我在乌鲁木齐，夜色笼罩。

感觉也没那么好了。

这是一种先入为主，还是另有原因？

再回到，一只蝴蝶飞过鞑靼海峡

也许，诗句的文字能给人带来的想象才是最重要的。蝴蝶的渺小和纤细，海峡的宏大、壮阔，这样强烈的对比，让我感觉到的是一种纤细安静的美感。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支在海风中飘舞的蝴蝶，诗句的主人公是蝴蝶，在你的想象中，就仿佛聚焦在蝴蝶身上，背景是辽阔的海峡与汹涌的波涛，但是当你的想象力聚焦在蝴蝶身上时，你所能感受到的，唯有安静的飞舞，它很舒缓，很孤独，很无力，于是，就能触动你情感中更深层的东西，也许有难过，悲伤，……

德令哈。德令哈是一个陌生的地名，如果不是因为这句诗，至少我不会知道有这样一座城市存在。它出现在文字中，给我带来的第一感受是陌生与神秘，我对它一无所知，你身处一无所知的地方，夜色悄然笼罩，你想到了，姐姐，你不知道与她有多远，在没人能听到你说话的地方，你想起了姐姐。

如果是在铁岭，夜色笼罩之后，这不是各大洗浴中心要开灯营业的节奏么？再想起赵本山所说的，“逛逛国际大都市，铁岭”，任凭诗人孤独得哭出血来，也改变不了这首诗的喜感了。

一首好诗，大概是偶得的。而诗人对用词的把握，大概也是与生俱来的天分，常人很难学来。这种差距，真让人欲哭无泪。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惟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惟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1988年7月25日火车经德令哈

一只蝴蝶飞过鞑靼海峡
安西冬衛

本文中关于美的论述，仅代表自己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