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村的故事

作者：仝济源

世代居住

------伏虎村的故事（上）

在山西的中北部有一条河，叫滹沱河，在这条河的沿岸，有一脉小山，叫伏虎山，在这山的山脚下，有一个村庄，叫伏虎村。伏虎村是个小村庄，全村人口加起来将近一千人，但这个小村庄，却是一个历史悠久又特点鲜明的村庄。全村绝大多数人都姓“仝”（tong），这个稀有的姓氏成了他们非常独特的标志。关于这个村庄和这个姓氏，还有一个传说。

在很久很久之前，大约五六百年之前吧，这个地方还是一片荒芜。附近有三个小城，即现在的忻州、定襄、原平，但它距离这三个小城都比较远，大约二十公里吧。它差不多处在三个小城的中心地带，按说应该是三个小城都争取的战略要地。但就因为这里虎患严重，三个小城的政府没有一个愿意把它划归到自己的地盘里。反而是常常因为受到众虎侵扰，个个都在埋怨另外两个小城不负责任。每年，每个小城都会召集众多猎户进行围猎，三个小城有时也会采取集中围猎，但好多年来，虎患不仅没有消除，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一年，城内又贴出告示，召集新一轮的围猎。报名者了了，大家都说，那些虎都是修炼多年的天罡地煞，凡人根本就无能无力，不要再去无谓的送命了。正在政府苦恼之际，有一个粗壮的汉子走了过来，看都没看，直接就把告示揭走了。

第二天城中传出消息，有一位大汉主动请命只身要去平虎患，条件是将老虎的根据地，那块据说地肥水美的地方划给他，世代给他的后人居住。政府立即答应了他的要求，那块地方从来没有人真正的见过，也从来没有属于过谁。但虎患的威胁确远远不止那块地方，有些老虎甚至能跑到城墙边上来。付出一块从来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却能获得更多的地方，政府很愿意试试。

有谁会做这样的傻事，城里的人没有人相信。后来他们听说了那个名字，仝金，他们相信了。仝家是忻州城内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仝家代代单传，代代都是特别威武的壮汉，神勇无敌。为什么代代都神勇无敌却还是代代单传，这些其实都是迫于无奈。好多年前，仝家祖先逃命于此，他的身份让他立即就被孤立了起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仝家在忻州就是那个非我族类，仝家是女真族的后裔，几百年来女真族一次次把汉族打的落花流水。现在，女真族被灭了，女真族的后裔在汉族的生活圈中，当然要被孤立了。当然，更重要的是，仝家每一代的传人都太优秀了，这让周围的人都非常害怕，害怕一不小心仝家就会坐大，就会成了忻州城内的一支重要力量，就会再重蹈金灭宋的覆辙。

这样的一个人，做出这样的选择，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等，是死路一条；变，还有生的希望。

这人就这样出城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城中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他。已经有一帮混混天天往他家中扔石头，以前他们都怕他，但现在，他们没必要怕一个被老虎吃了的人。仝金家里的人这一个月都没有出过门，每天院门紧锁，但这也拦不住墙上飞进来的石块。再过不了几天，这些人就可能要翻墙进来了。但就在这时，仝金回来了。

仝金全身的衣服都破了，左脸没了，只剩下大片的血痂，右胳膊也不在了，但袖子还残存着一点。他一瘸一拐地走在城里，却没有一个人敢笑他，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敢迎面看他。大家都在他走后看着他的背影，感叹这个神一般的存在。当他站在他家墙下的时候，正好有一个人正在他家墙上，扶这个人上去的那些人都已经跑了，就剩他一个人还不知情。等他回头往下看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面目狰狞的仝金，那人立即从墙上摔了下来，死了。也不知道是吓死的，还是摔死的。

仝金回到家中，招呼全家人收拾东西。东西收拾好之后，仝金找来一个平车，把东西都放在上面，然后自己在前面拉着，一家人在后面跟着，当天就出城去了。

他们走了，大约五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一轮满月照在一脉小山上，像一只巨大的老虎卧在那里，他们在虎腹部停了下来，开始烧火做饭，不远处正好是几处泉眼，那泉水中还有许多鱼。一家人终于安安心心地吃了一个饱饭，然后开始了他们在这里的生活。

一转眼，几百年过去了，当时的泉眼还在，那脉小山也还在，仝家早不再是代代单传，早就开枝散叶迅速发展了起来。几百年间，多少次他们失去了这个地方，后来又夺了回来，多少次他们几乎灭绝，但又繁衍了下来。几百年了，他们始终在这里，这里是他们的家园，也会是他们以及后代永远的精神家园。

以身饲虎

------伏虎村的故事（下）

仝金在走出忻州城不久之后就遇到了第一只老虎，这只饿久了的老虎一看见仝金就向他飞奔了过来。这只老虎还是比较讲究策略的，它虽然急切，却还是选择了绕后，快速地绕到仝金的后方，然后冲着仝金的后背飞来。仝金早就发觉了这只老虎，却仍然向前走着，等老虎离他大约只有十米的时候，他突然转身，恶狠狠地盯着那只老虎的眼睛。在与老虎对视的那一刻，那只老虎突然就偏离了原来的路线，从仝金的侧面翻滚而过，然后迅速远去。

仝金继续前进，大约不到两个时辰之后，他碰到了另一只老虎，这只老虎看到仝金之后，没有绕后，也没有飞奔，而是一步一步地从仝金的正前方走来。这只老虎明显要比之前那只大很多，很明显这是一只久经战场的成年虎，老虎身上健硕的肌肉随着它的走动而一块块凸现出来，显示着他山中之王的威风。

在仝金面前五米的地方，它停了下来，仝金也停了下来。他们有过短暂的目光交流，但电光火石之间，老虎已经腾空而起，仝金急向侧面躲避，却不料虎身过后还有虎尾，虎尾的边缘扫在了仝金的脸上，脸上一块肉没了，鲜血直流。仝金没有顾得上疼，也没有品尝那流在嘴里自己的血的味道，因为马上这只虎又回头冲了过来，仝金一个前滚翻，正好从虎的下面滚了过去。马上，这只虎第三次猛扑了过来，仝金往后一跳，正好错过了虎的落点，然后他静待虎前掌落地，虎头随着惯性往下一顿。仝金顺势左手往虎头上一抓，整个人腾空而起，然后落在了虎头上，两腿死死地夹住虎头。不料虎伸出了舌头，往回一勾，正好扫到了仝金的小腿上，幸好只是扫到了一点点，但仝金的小腿已经鲜血直流。仝金急忙调整了一下腿的位置，并把双腿夹的更紧，然后挥起右拳，砸向虎头。虎头硕大，顶着仝金到处翻滚碰撞，但仝金总是能很好地调整自己的位置，死死地倒骑在虎头上。没过多长时间，这只虎就没有力气再乱窜了，壮硕的仝金把虎头死死地压在地上，只剩下虎的四肢和尾巴还在痉挛似的乱动，不一会儿就在下面刨出一个大坑来。

终于，这只虎一动不动了，但仝金知道它还没有死，他手下留情了。几个时辰之后，这只虎又醒了，它睁着眼睛看着仝金，月光下老虎锃圆的眼珠里满满地还是凶光。仝金左手押着虎头，也盯着看它。就这样，他们互相熬着，一直熬到天亮后太阳升起。大约三个时辰之后，老虎那锃亮凶恶的眼珠终于开始柔和起来，又过了一个时辰，他们的目光才各自离开。仝金在附近找了一些野树野草的果实填饱了肚子，回来看到老虎还在原地卧着。他用手抓着虎脖子往起拽，老虎随着仝金的用力自己站了起来。

仝金把自己的右手放进了老虎了嘴里，他摸到了老虎那针毡般的舌头。此时老虎一合嘴就能把他的右手咬下，但是老虎一动没动。他用左手把老虎的下巴顶起来示意它用力，但老虎抬抬头，依然没有用力。仝金把手拿了出来，从附近找了两块石头，一块垫在下面，一块拿在左手中，把右手垫在石头上，用另一块石头使劲去砸，三四下之后，仝金的右手就掉了下来，血流如注。仝金用泥土堵住伤口，然后将右手拿起来扔进了老虎的嘴里，看着老虎将手嚼碎咽了下去。然后他拍拍老虎的屁股，老虎走了！

仝金继续往前走，不到半个时辰，又碰到了一只老虎。这只老虎比上一只更为凶狠，又是一场恶战，最后，仝金用喷血的胳膊肘将这只老虎砸得奄奄一息。后来，仝金把自己的小胳膊砸下来让老虎吃了。

再下来，仝金就走到了目的地。那里真的像传说中一样地肥水美，泉水、树木、游鱼、飞鸟，这里完全不像一个虎穴，这里也的确没有虎穴，十几只老虎就在平坦的草地上站着、卧着，还有个子明显很小可能也就几个月的幼虎。仝金看着这群虎，把自己的大胳膊砸下来扔了过去，几只幼虎起来分食了这只胳膊。

这时一只卧着的老虎站了起来，这只虎又壮又大，就跟一堵小墙一样冲仝金走了过来。在离仝金十来米的时候突然加速，猛地扑向仝金。仝金往右一滚，然后迅速站了起来。果然，这只虎是向左边扑过去的，它看出来仝金右手没了，不方便右倒，预判了仝金躲避的方向，只不过仝金比它想的更多而已。接下来的一场恶战，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当仝金用自己的脑袋使劲砸向虎头的时候，他自己大概也不会知道到底是怎样的结果，人头撞虎头，从常理上讲，人头不可能硬过虎头。

然而，仝金用一只手和两只腿控制住虎头，把所有剩余的力量都集中在头上，不知道多少次之后，终于还是将这只虎砸在地上一动不动。仝金也极度疲惫了，他坐在地上一边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边还盯着这只老虎。他的眼皮变的很重，重得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入睡了，他不敢闭上眼睛，但他又不得不闭上眼睛，他终于决定闭上眼睛休息哪怕一秒钟。当他真的闭眼的时候，突然感觉面前有风吹来，他下意识的用双脚一瞪，全身立即往后飞去。这时他睁开眼睛，看到刚刚那只老虎张着血盆大嘴冲他扑了过来。他调整好自己的位置，就在那只虎长大了嘴巴准备吞食他的左臂的时候，他突然发力，用脚狠狠地蹬住虎的下颚，又用左手使劲扯住虎的上颚，他拼尽整个身体的全部力量，往开拉拽虎的血盆大嘴。一阵虎啸之后，仝金用尽了身上的最后一点力气，倒了下去。

仝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他左右望去，发现这块大石头竟然是在一座山上。他记得这块地方是没有山的，这是一块平坦的草地。他从石头上下来，站在远处再看这一块近十米高的巨石，发现石头的正面居然是一个弧面，那弧面就像是，对，就像是一块舌头，像是一块从嘴里伸出来的舌头。特别像，简直就是一块舌头的放大版。石头上还有丝丝红印，像是血迹一般。在石头的最上方，刻着几个字，那字太小，仝金没有看清。

他也不准备看了，这里已经属于他了，这些都属于他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回去，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建设独属于自己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