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羽西X简书 | 儿时的年味浅秋文学

儿时的年味 ▏平淡中闪着光

2019-01-13  本文已影响101人  漆园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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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回家

雪住天晴是在那天下午,天和地全是纯净的白,只有目光尽头的村庄像一抹深灰,蹲踞在远处。

拿了成绩单的孩子们像一杯倾倒的彩色果汁,从学校大门口涌了出来。朝四面八方的村庄流去。

孩子们的咯吱窝里每人都夹了一个小板凳,高年级的就是高脚板凳,扛在肩上。我那时三年级自然是小的,一条腿还因为家犬牙痒被啃瘸了腿。

雪已经下了一夜,麦田中一脚踩下去淹没到膝盖。很多孩子都在打闹着,在雪地里奔跑和追逐。我此刻却心事重重,一心想着穿过雪地赶紧到家。

“森森,你考的怎么样?”佳佳从旁边的一条小路插过来,追着我问。

我没理他,继续快步向前。但是佳佳不但成绩好,腿也很长,是班级里出了名的大个子,甚至在高年级里也算的上最高的。他追上了我,用手里的板凳腿从后面勾住我的板凳,给我强行踩了刹车。

“你别烦我了,我爸中午就到家了。”我的脸因此变得更加阴云密布。

有一个常年在外面打工的爸爸,对佳佳来说是一件值的羡慕的事,因为他爸爸是个罢了职务的村官二代,只会在家里看着那十几亩地和庄里的妇女说一些荤素参半的笑话。

“你怕你爸看你的成绩单?”佳佳问。

“他才不会看。”我答。

“那你着急什么?”佳佳又问。

我看着不远处的村庄,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而村庄也因距离的拉近而变的色彩丰富起来。

佳佳又急忙说道:“你爸给你带回来什么好东西,记得给我看看。”

我便又一次沉默了。谁知道这个当爹的今年会不会上点心呢。

  猪尿泡引发的血案

我煎熬的在家里等待着,一院子的雪都被我铲尽,推到了墙角,堆成了一个肥头大耳,五官模糊的雪人,爸爸还没有进家门。

我牢骚满腹的问爷爷奶奶:“不是你们说的今天中午能到家吗,怎么都吃饭了,还没见人?”

爷爷说:“这么大的雪,车还不得走的慢点,瞧你这半天什么样子。”

我瞬间无地自容,放下手里的铁锨,钻到厨房里烤火去了。奶奶已经蒸了两笼馒头和一笼包子,最后一笼此刻正要出锅。只见她把手放在唇间吹了吹,用力拿开了锅盖,一团丰盈的白色蒸汽瞬间将厨房笼罩。我随即站起来观看,白白净净香气宜人的包子瞬间让人的嘴角挂满口水。

我伸手想去拿一个,奶奶却急忙喝止了我的莽撞:“干啥?过年了得先敬敬天地。”说着拿了一个瓷碗,装了两个包子放在了外面的窗台上。

这天中午我吃了三个包子,又沾了辣椒油吃了两个馒头。心想:过年真好,连白面馒头都比平时香。

这时,院外传来鞭炮声,我知道有人家要杀猪了,便急忙撒腿跑了出去。我一路冲刺但还是迟了,等我到了跟前,家近的孩子们已将零落未响的炮仗踹进了口袋。不过我还是侥幸捡到了两个,正准备转身却见几个大人抬着一头五花大绑的生猪,吆喝着走过来。水已经烧好,案板也已摆上。掌刀的是王五,五十多岁,此刻踌躇满志的站在那儿。一起等着的还有一群孩子,我心里清楚,大家在等什么,我也暗暗的有所期待。

杀猪很血腥,但是王五老人游刃有余的技艺,让场面变得像一场惊心动魄的表演,引来一众人称赞。我和小伙伴们也都看的目瞪口呆。

清理内脏的时候到了,我们一群孩子便都围了过去。这让王五老人很不高兴,感觉哪里都是碍手碍脚的混小子。

我知道自己平日里和这位牵着羊到处晃悠的屠夫没说过几句话,关系也生疏。于是从铁桶里端起水瓢主动递上去喊了一声爷爷。王五看了我一眼,接过水瓢,“嗯。”了一声。

我支起身子,其他的孩子也突然便的嘴甜起来,一声接一声的爷爷叫的老人耳朵都红了。王五一被子无儿无女,也许这称谓触动了他的内心。

见老人不赶人了,大家都蹲在大铁盆的周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清理猪肠子。这时,大家心心念的猪尿泡出现了。手快的坤坤一把就抢了上去。但是上面还连着一截油汪汪的东西。老人无奈只好说:“好好好,等我把这东西切了。”

此刻大家都有些懊恼,心想:自己算是捞不着了。但是总有不服气的人。当王五手起刀落之际,又一只手伸了上去。便随着哎呦一声,黑子的食指手指甲被削去了一块。这可慌了老人,急忙问:“谁的手?”

这时,黑子已经怀揣着受伤的手蹲在了地上,等他站起来,衣襟已经染红了一片。见到伤了人,王五觉得自己三十年来的技艺受到玷污。大喝一声:“吃屎的孩子,手伸这么快干啥?”转脸却又心疼起黑子来:“赶紧进屋用酒消消毒。”

这时,杀猪的东家也过来了,黑子反而有些心虚,目光一扫,找个空档冲出人群跑回家了。

坤坤手里拎着猪尿泡,心里不知是欣喜还是尴尬,龇牙站在那儿。

王五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家伙儿,伸手夺过来,手里的尖刀寒光一闪,猪尿泡就一分为二重新躺在了铁盆中。

大家这下都死心了,乱哄哄的散去了。

“我们去堆雪人吧。”坤坤这时大叫着说。

“好,好......”一些孩子响应。我却转身朝家走去。

杀猪的在我家前面一栋,我一路走回来,隔着路边的菜园子篱笆,看到院子里的狗在撒欢的跑来跑去,心里瞬间咯噔一下。

是爸爸回来。

我不敢进院子,在大门缝上趴了半天,酝酿着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仪态见他呢。

“森森!趴着干啥?”爷爷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我瞬间假装无所事事,藏在了他后面。

我跟着爷爷走进院子,爸爸站在厨房门口瞅了过来。我笑着,目光却在院子上方的天线上瞅来瞅去。一排排棕灰色的麻雀见证了我的窘态。我又去抚摸家犬,家犬却跑过去爸爸腿边回头瞅我。于是,我站在院子中间不知所措。

爸爸走了过来,一巴掌盖在我的天灵盖上,拨了拨我一头的乱发,又滑下来替我抹去了唇边的鼻涕。我感觉胸口有一股气往上顶,鼻子酸涩。于是“嗯~”一声把头扭了过去。爸爸蹲下来摸我的腿,问我棉裤暖和吗。我便用衣袖盖住了眼睛。爸爸注意到了我的鞋子,说道:“这么大的雪,还穿布鞋?过来.....”

爸爸半推半就将我领进西屋,从行李中拿出一双打着对号的蓝色鞋子,然后亲手给我换上。我走了两圈发现有点大了,但是我没说,只是笑着跑去厨房给奶奶看看。

一年只来看你一次

一年我只跪在那里两次,每次磕头三下。

年三十中午和年初一早上,乡间的田野里会突然热闹起来。

冬日里树叶凋零,妈妈坟前的柳树却姿态温婉依旧。

我扛着两盘鞭炮,爸爸挎着一篮子火纸。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笑脸相迎,只有过年的喜悦,全然不见上坟的哀伤。爸爸一路上和庄前庄后的人打着招呼,有时也停下来递烟寒暄。而我却直奔麦田中间而去。

等我到达那棵柳树下,回头再去看爸爸,他还在半路上。我只好将妈妈和旁边老太的坟前杂草和积雪清理了一下。等爸爸来,点了火纸,看着它们燃尽,我们都是无话可说。

“森森,让你妈看看你是不是成了男子汉了。”爸爸弯腰将鞭炮递给我。

我有点紧张,手里拆着包装纸内心却在祈祷,妈妈帮帮我。

我将鞭炮的一头捏在手里,试探着朝火堆走去。来来回回扔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爸爸走过来笑着,说:“看着,别去怕它。”

爸爸拎着鞭炮悬于火苗之上,顷刻间便噼里啪啦响了起来。直到鞭炮快要燃到尽头,爸爸踮起脚尖,奋力将最后一小截炮仗朝空中扔去。一道亮光闪过,几缕黑烟伴随着红色的纸屑在坟地上方飘飞。我看的是眉头紧蹙,对爸爸这份勇气和自信心生羡慕。

爸爸让我给老太和妈妈磕头。我跪在雪地里,雪地很松软,下面是葱绿色的麦苗。我磕了三个起来时额头成了白色,冷冰冰的。

奶奶的扁食独一无二

年三十的下午奶奶所有的时间都在准备饺子和扁食。

我想往外跑去玩,奶奶说:“年三十不兴串门,在家呆着。”于是我就成了奶奶的帮手。其实什么也帮不上,我把面团当泥巴,被她嫌弃的赶来赶去。

在这家乡的一方水土之上,带肉荤馅的叫做饺子,要把面皮切成方块,包成元宝的形状。纯素的叫扁食,要把拇指大小的面团擀成圆形薄片,包成月牙形状。饺子年三十晚上吃,扁食则是大年初一早上吃。大年初一不能开荤,奶奶说这是规矩。

包饺子时奶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扭头看了一眼灶台,出了院子到处去喊爷爷。爷爷回来奶奶上去就是一顿数落。

“买喜对子,怎么没买灶老爷,这能吃上饭的日子才过几年,真会忘事......”

爷爷也有他的说辞。

“喜对子是庄西头大梁给亲手写的,不是街上买的。”

“大过年的一天不知道跑多少趟集上,现在去买,今天说什么也得贴上......”奶奶不依不饶。

爷爷只好骑上自相车去了街上。

灶老爷的画像请回来了,奶奶亲自烧开水烫了糊奖,规规整整的将它贴在了炉灶旁的墙上。

晚饭,爸爸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配上下午包的饺子,一家人围在煤球炉子旁边吃边看联欢晚会。中途佳佳喊我去看烟花,我们和一群孩子不顾道路泥泞,跑了附近两三个庄户。大家对着夜空指指点点,我当时对烟花充满了各种遐想。回到家,爷爷奶奶还在等着看赵本山,熬了很久才睡。而我钻进被窝没多久就开始眼睛打架。午夜跨年,我又被鞭炮声惊醒。听见爷爷也推开院门,放了一盘。吓得家犬冲到了屋子里,藏到了我和爸爸的床底下。

灯笼亲手做才有意思

过年,我们家没有发红包的习惯。我也没有亲戚可走。所以一年到头我都是两手空空。但是,爸爸喜欢让我给他跑腿买烟,剩的几个钢镚我就留在口袋里。留也留不时间长,因为同龄的孩子们之间流行玩擦炮。有了钱我也喜欢买两盒。我们玩擦炮不能让擦炮白白的响了只听声音。我们得炸点什么。玻璃瓶,粪坑,雪球,或者跑到几百米外的小河边,塞在冰缝里。这项活动同样维持不了几天,最多到年初七八左右,我们就变得一贫如洗了。

孩子是闲不住的,特别在这节日的余声中。何况前面还有正月十五等着我们,那是开学前最后的狂欢,我们得精心准备。

做灯笼,除了付出的心血,一切唾手可得的材料都是廉价的。我首先想到的是爸爸这几日招待亲戚丢掉的酒盒子。奶奶不忍心让一切能换钱的东西浪费掉,把它们都堆在厢房的杂物间里。我一头扎进去寻了个最完整,色彩中意的出来,见院子里四下无人,便跑了出去。我首先想到的佳佳,于是朝前面一栋人家遁去。佳佳几乎是个脑门闪光的书呆子,见到我拿着纸盒剪刀来找他,他把眼睛从寒假作业上移开,看了我一眼,问:

“哪里捡的?”

我说:“不是捡的,用来做灯笼的。”

他问:“做灯笼干啥?”

我说:“正月十五打灯笼完啊。”

他说:“哦。”

我在他写作业的桌子上大兴土木,惹得佳佳的妹妹丹丹跑来看,我觉的有了观众,更加用心了。但是反而弄巧成拙,把纸壳子剪歪了。

“你手真笨。”丹丹说了一句就走开了。我瞬间觉得无趣了,便对佳佳说:“你写作业吧,回头借我抄抄,我去找别人做灯笼去。”

我随后漫无目的的路上,遇见刚子,他比我大三岁,正准备上五年级,他奶奶却说家里的地没人管,让他回家帮忙干农活,所以现在成了庄稼汉。这个庄稼汉此刻正在仰着䦆头劈一棵水缸粗细的杨树根。我过去看他干活,刚子觉得有了观众,立刻吆喝起来,旁边一只渡步的大白鹅都被他吓跑了。

“你没做灯笼?”刚子问我。

“做了,没做成。”我说。

“笨。”说完他一䦆头下去,一块鞋底大小的木片飞出去落在两米开外。

刚子又说:“你搭把手帮我劈柴捡起来装篓子里,我等下教你做很高级的灯笼。”

“灯笼还有高级的?”我虽然怀疑但还是弯腰帮他捡起了劈柴。

“当然有,你没看联欢晚会上挂的有。”

“那是买的,不是做的。”

“买人家做的嘛,你上学上傻了。”

帮刚子清理好劈柴,我俩一起抬着一篓子劳动成果向他家厨房走去。

刚子的奶奶七十了,几乎是鸡皮鹤发的形貌,见到我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放下劈柴我跟在他后面去了堂屋。我在条几上看到了刚子嘴里说的高级的灯笼。但不是红的,是原木色。是用高粱杆加棉绳缠绕而成,虽然朴素但比起我的纸盒子,不知漂亮多少倍。

“你自己扎的?”我问。

“那还有谁。”刚子说。

“那你教我吧。”我说。

“教你可以,你先帮我把缸里的水抬满,很快的。”刚子说。

我最后还是学会了制作灯笼的技巧,但是不知是哪里功力不足,出来的形状总也不能和刚子比。

灯笼的轧制花了三天的时间,这天下午天上出奇的晴朗。奶奶把她的案板从厨房搬到了院子里,我以为她又要揉馒头,但是从她手里出来的却是猪,羊,马等家畜,数量最多的是龙。龙有剪刀剪出来的鳞片,点睛的是红色的高粱和豆子。

我当时正在给我灯笼糊一层红纸,见奶奶正在干比我还有意思的事便跑了过去。

“奶奶,你做这个干啥呢?”我问。

“你自己不会看。”奶奶笑着说。

“这是马,卧倒的马,我就是属马的。”我说。

“牛是你爸,我属猴。”奶奶说。

“那龙呢?”

“你姑家的孩子属龙。”

“那老鼠是表弟喽。”

奶奶笑了起来。

“什么时候才能吃,蒸熟了就能吃吗?”

“那不行,得等到二月二龙抬头的那一天。”

正月十五的灯笼小分队

正月十五的上午,我和几个孩子一起走了四五里地去集市上买各种炮仗,能点的,能摔的,还有带着尾巴能上天的,根据手里的资金,我们各自量力而行。自己没钱买的贵的,大家就商量着,放的时候到他家去看。

到了黄昏,刚吃完饭,大家就聚在一起,挨家挨户的去串门。当然我们每人手里都拎着一个灯笼,没有的就两人一个。佳佳就没有,他一只手伸过来和我一起握着我的灯笼,嘴上还说许多好听的话。我虽然让他一起握着,但是心里也不自在。问他:“你自己怎么没做一个?”

佳佳说:“偷偷的做了,但是还是被我爷爷看到了,骂了我一顿。”

“那你先拎一会儿吧,我先捂捂手。”我把灯笼给他,把手插进了口袋。

我们的灯笼越聚越多,像一条闪光的长龙,游走在村庄里。

那个时候,我从来没去考虑过时间的问题,一颗心全然沉浸在节日带来的无边趣味中。当然,这种趣味是自己亲手挖掘出来的。

正月十六是开学的日子,也是爸爸离家的日子。他原本初八就要走,但是门户里的大爷要过八十大寿,他才拖到今天。

我早晨起来,发现被褥没有以往那么暖和了,便知道爸爸是黎明时分起来赶车去了。我也因此陷入了长达整整一天的哀伤之中。

整整一个年关,我收集了许多炮仗。我将它们剥开,将里面粉末装进一个小盒子里。这天早上,我将小盒子拿出来,把火药在屋檐下的青石撒了下去。我撒出了一匹马的形状,也许是家里狗的形状,但是我想让它看起来像一匹马。

我点燃了火药,火焰闪着亮光,迈着浓重的黑烟一路走下去。在青石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像一副岩画。这痕迹后来雨水冲刷了几天才消失。

羽西X简书万元现金红包征文 | 你还记得儿时的年味吗 - 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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