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姐妹的家
一天下班经过总经理办公室,堂哥叫住了我:“听我弟说,你领证了,几时办酒?”
我去登记,是他当医生的弟弟带去的,因为他外甥媳妇那时管这个。
一想到一景桥边的小阁楼,看书还行,做洞房?算了吧。于是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我来想办法。”堂哥话不多,我工作第二个年头家父离世,他当时做为百货公司书记,曾组织安排车辆和人员前往殡仪馆告别,我对军人出身的他,有一种天然的信赖。
几天后,母公司工会罗干事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拿钥匙。于是一部木板车,就把西约街一景桥阁楼的东西全部运过东宁街去。
那时,县政府所在地的八步,主要街道就三条:正街新兴街,东西分别是东宁街和西约街。我的第一个住所在新兴街,之后搬到西约街,而这次,就往东宁街的九姐妹宿舍搬。直到现在,我身份证上的地址,也还是这里。
九姐妹商场前身据说是之前公私合营时的九个姐妹协作经营的一个商店,划归百货公司后,做成了较大型的综合商场。临街的一楼是商场,二楼作仓库,三楼及后排是单位新建的福利房,自成体系的单元房啊,是我的梦想。
而我的宿舍,则是与这排新楼对面的两层老旧混砖房。这里和筒子楼不同,是长长一条走廊贯穿,前面是厨房兼澡房,后面是一室一厅的布局,对我来说,已经可以小高兴一下了,这里的混凝土地板,踩着踏实。
宿舍的一头,是个公卫,因为我们的旧楼,是没带卫生间的。
这排宿舍,也建在贺江边上,属西约街的下游。晚上贺江上几艘大船改造的宵夜摊,霓虹闪烁,热闹喧嚣。有客造访图方便时,几步路,就上了船。说服哥哥同意母亲和蒋叔结合,就在宵夜船上,这是后话。
彼时小梁还在老家镇上中心校上班,距八步也就十来里地。粉白墙面,摆上绿植,购回小家具,经她点缀和拾掇,这个小家渐渐温馨起来。
一天,小梁对我说,她的闺蜜老欧因没有教师资格证,无法在她学校呆下去了,问我是否能帮她找份工?老欧是我老家的邻居,五年级时还是我同桌,后来介绍她进公司后,又成为我同事。
投靠我后,这里就一室一厅,让她长期当“厅长”也不是个事,于是动用关系,帮她在九姐妹商场的三楼弄了个楼梯间。老欧很勤,买菜做饭洗衣服的工作,几乎都包圆。小梁则早出晚归,哥哥这时已在老家镇上的中学教书,弟弟上大学,闲时常来这里打下牙祭,这个小家,充满生机。
时间到了96年元旦,我一位老乡兼同事因准备结婚而在打家具,我一听,让他把师傅介绍给我。木头的事已解决,是当兵那个同学用自种的木头抵了欠我的借款。为预防检查,运木材那天早上天还没亮,邻居的手扶机就冒着霜风往城里飞驰,我和小梁一人坐一边,被冷风打得直哆嗦。但心里那个敞亮呀,这一车的木料,改天就是明晃晃的家具了!
浙江一对兄弟帮我们打的家具,那时二楼刚好有个闲置房,就在那里做工地,每天我们都喜滋滋地看进度,我在主卧的床头,用毛笔把主席的《咏梅》抄了上去,师傅用刀笔细刻了,喷好漆后,大家都很满意。
后来楼下有一住户搬走,征求罗干事意见后,我就搬下了一楼,这里可是二居室,老欧也用不着住楼梯间了。
我搭档她爱人当时是五金公司老总,托他帮买了台索尼彩电,花费了我近一年的工资,还别说,色彩真好!那年代,进口彩电还挺稀罕,头年回家过年,把它搬进邻居家,心才安定。
那时兴起了一股“炒更”热,我业余时间,就用两轮么托去搭客贴补家用,当每天固定放十元收益进客厅装饰架的小盒时,心里就漾起一种自豪与满足。
祖母耳背,在一楼住时,接她进城小住了一段。八旬的她,除了看电视,还四下走走看看,找人唠嗑。我邻居住着一户山东南下干部,那位奶奶慈眉善目的。我祖母站在门外与她聊天,一个南腔一个北调,一个耳背,一个不懂方言,比划半天,形如鸡和鸭讲。倒是山东奶奶还多少听出了点“我孙子接我来这里住……”
上文中提到我当兵的同学,他服役时就和一南宁地区的女教员暗生情愫,后来对方也不嫌他清贫,千里迢迢跟了过来。结婚前夜,新娘就住我家,把这当成她临时的娘家。
一个梅雨季节,母亲和蒋叔重组家庭,也是在这里出发。打扮一新的母亲啊,她新衣上的小红花,是儿媳小梁帮着摆弄。别人结婚是大喜,而那天的雨和泪,却不停地下……
我们在这里住下的第三个年头,发生了三件大事:一是小梁终于从乡镇调进了城,二是县治撤县设市,三是香港回归祖国。从小家到国家,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国泰民安,具体到我个人身上,也是深深体会。
从宿舍到家,是多了一个女主人的距离;从楼上到楼下,拓宽了新的天地。而我文前堂哥提到的“办酒”,还悬而未决,对于一个注定辗转的我,还会有什么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