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33】报恩
自从好汉村里来了一个怪人，村民都不敢上山了。
据说那个怪人身长两米，浑身上下毛发浓郁，眼睛像柿子那么大，嘴巴像石榴那么红，饮人血，吃生肉，脸上有和野兽厮杀时留下的牙印。他白天在山洞里睡觉，晚上出来打猎，穿着一件黄麻长袍，手里的匕首从不放下，仿佛已经和皮肉长在了一起。
小胖子沈浪不信这个邪，在他看来，这有什么可怕，哪里有危险，就要往哪里去，男子汉大丈夫，生来不流几盆血，没有碗大的疤，死后都不好意思睡棺材。
他左手一只弹弓，右手一根松木棒，蹦蹦跳跳地上山了。他要替山下的黎民百姓去检验怪人的战斗力。
说来这座山也奇怪，山上没有石阶，人要上山只能在不下雨的时候走水路，村民当然修过山路，但只要刚修没两天，准让一场暴风雨给冲坏了，时而再加一场泥石流，大家再不敢修了，都说这山有山魂，上面封印着上古神灵，不只不修路，平时要去山上打猎，取草木药材，都要提前三天沐浴更衣，向山神叩拜，如果这三天没有下雨，说明可行。
小胖子不知这个道理，随随便便就上山了，果不其然糟了报应，刚走到半山腰就被枯藤绊了一跤，摔破了膝盖，可他顾不上心疼自己，因为这山真是太好看了。
看那山体的石壁，并非雨季，石头自然水润，摸上去光滑凉爽，石头本身是灰白色，被水润泽，转为黑色，大块连成一片的山石，未经开凿，形状姿态浑然天成，有的地方像软萌小狮子，有的地方像狡猾老兔子。小胖子看得合不拢嘴，口水都流出来了，丢了松木棒，把宝贝弹弓别在腰上，像一只野豹子，在林子间窜来窜去。甚至还脱了鞋子，跑到瀑布下面淌水玩，一脚踩在青苔上，又摔了一跤，真是正面、反面各一跤，两面都不得罪。
他玩得不亦乐乎，早就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他忘了没关系，怪人可以来提醒他。一块石头从远处飞来，正好砸在他的肉屁股上。
“哎呀！哪个大坏蛋，敢打小爷的屁股！不要命啦！”小胖子回头朝着大山和林子喊，走出水洼左看右看，“人呢？出来！有本事打人，没本事出来吗？你出来，小爷跟你单挑！”
“这儿。”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音量虽小，却能清晰传入耳边。
小胖子循着声音看去，一个男人正蹲在瀑布边舀水，正好被石头挡着，他才没有看见。小胖子不相信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敢来上山，立刻猜出他的身份，“是你！我知道你是谁！我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干什么？”男人站起来，慢慢向他走来。他有两个小胖子那么高，满脸胡子，眉毛垂到耳朵，眼睛发红，嘴唇很厚，下巴有一处明显的牙印，跟村民形容得一模一样，只是他的手里却没有匕首，只有一只盛满水的泥碗。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小胖子保持戒备，掏着身上的弹弓，“我弹弓呢？不不不，你不要过来！”小胖子随着男人的靠进不断后退，一脚踏进水里，瀑布的水花溅在他身上。
“这是我用来喝的水。”
小胖子思考了一分钟，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智商，赶紧上岸，挠着头说，“对对对，对不起啊，我每天都洗脚的，我的脚不脏。”他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太可信，便一直傻笑。
男人转身不知要往哪里走，小胖子就在他身后跟着，男人一停步，小胖子就撞在他身上，“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我我。”
“你是结巴？”
“我，是是是，是被你吓得。”
“我很吓人？”男人继续往前走。
小胖子继续跟，“你的脸太长啦，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脸，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高的人。”
“所以吓到你了？”
“不！主要是，村里人都说，你是个怪人。”
“怎么怪了？”
“他们说，你从来都不下山，跟野兽一起住在山洞里，喝人血，吃生肉。”
“村里有人丢了？”男人突然停下来。
“那倒没有。”小胖子发现他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眼前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两边植物繁茂，有一大片平坦的草坪，“这是你住的山洞？”
男人点了一下头，向里走去，小胖子毫不犹豫，快速跟上。刚进入山洞就有一股风吹来，洞里清凉但不阴冷，墙壁干燥泛白，雕刻着简单的图画。小胖子照着图中的人物摆了几个动作，口中运气一般哼哼哈哈，像螃蟹一样横着蹦进深处，渐渐就远离洞口，陷入黑暗。
附近传来石头敲击声，紧接着一点火星亮起，男人的面脸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形象，他手中的火焰更盛，仿若抱火取暖，四周一片寂静。小胖子感觉到肃然之气，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用火烤着身上的湿衣服。
“你为什么来这呢？”
“等人。”
“等人？”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一个人在这里救了我，我来这里等他，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那你应该去找他呀！”
“他会来找我。”
“他也是好汉村里的人吗？”
“不，他不是。”
“那他是哪里的人？”小胖子也不是这里的人，家里的先生要教他四书五经，念那些东西简直要了他的命，所以他出来闯荡江湖了，他想问问，那个人会不会跟自己是一个地方的呢，也许他认识呢，他认识的人可多了，也许能帮上忙。
可是男人没回答，他敲敲地面，一只肚皮滚圆的松鼠跳到手边，男人把泥碗放下，松鼠便喝起水来，红色的脑袋像个棒槌，不停地砸向水面，时而伸出两只前爪揉搓嘴边的胡子。
小胖子凑近它，趴在地上看着它，视线穿过它，重新聚焦在一点，一双青绿的眼睛正在无限的黑暗中闪烁，下一秒，那眼睛就扑到他面前，把他整个人翻了一个个，他的四肢像被大山压住，一动也不能动，过了好久，他才感到大山对他的封印被解除，下巴又肿又痛。
他转了转眼珠，瞧见火光之前，传说中茹毛饮血的怪人被野兽咬住了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暗淡了烈焰。他举起手中的利刃扎进野兽的心脏，石壁上他的影子和壁画中的人物线条紧紧吻合，人和动物的血浇灌在奄奄一息的火苗上，瞬间便火势冲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