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红色高跟鞋
每星期有四个晚上,安琪都会在楼下不远的烧烤店打包不同数量不同品种的烤串回家,再来一瓶自己最爱的啤酒。这家烧烤店面积很小,所处位置也不是特别显眼,只有常住附近的居民知道。经营烧烤店的是一对夫妻,不到50岁,老板娘虽然每天与烧烤摊打交道,但皮肤依然白晰干净,举止中透露出这个年龄的女人特有的淡定和宁静,说话不急不慢,略带点地方口音的普通话给人内心一种安全感。烧烤店每在下午5点半左右开始准备营业,一直到凌晨2点结束一天的营业。每星期的前几天,烧烤店的生意都会比较冷清,但从周三晚上开始,一直到周日,这里都人气爆满。每当你从外面的马路绕过一条1.5米宽的巷子走进来时,总能听到不绝于耳的酒杯与桌面碰撞声、不同的人与人交流的声音等。烧烤店门口摆满了红色的方形塑料椅,不到10张的圆形桌前早已坐满了人,谈笑声与烧烤摊前滋滋的烤肉声自然相融,彼此呼应。安琪是这里的老顾客,每次都会选择自己最爱的几样再搭配平时不怎么爱点的,如果有新的菜品来了,肯定也会纳入她的菜单。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烧烤摊仿佛也成了她生活里的一部分。
安琪年轻的时候长得美貌动人,一头乌黑的直发,皮肤具有明显的南方女孩的特征白晰水润。即便在即将奔四的现在,依然保养得很好。身材依旧优雅,但毕竟是快要40的人了,腰部上渐渐有发福的迹象,且瘦身计划屡屡被各种客观原因打断,眼角的皱纹也开始爬上来,但那都是些和善的皱纹,看上去并没有给这张脸增加一点刁钻的苦相。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异样的话,那就是某种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单纯渴望,过分明显地流露在她脸上。她未婚,有一个开物流公司的男友,也已经谈了不少年了,至今未提过结婚,想必也有一些不为常人可知的原因。
安琪个子不高,因此喜欢穿十厘米以上的高跟鞋,常年的习惯,使她即使穿再高的高跟鞋,也能跟平常人一样健步如飞。她还偏爱白色上衣和短裙,一头长发披在肩上,多年未变,甚至在年轻的时候,身边的人都习惯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她也未曾对头发做过多大的手脚。
“我讨厌把原本正常的发色染成别的五花八门的颜色,整个乌烟瘴气的。”她曾对她身边的好友这么说过。
她租住在这里很多年了,步行15分钟即可到烧烤店。最开始的时间里,没有车,每天很晚回来,穿着超高跟鞋从路口进来先拐进烧烤店,点好烤串在一旁找个凳子坐着静静地等着,跟那些喜欢坐在街头买醉的女人不同的一点是,安琪每次都是拿着烤好的串直接回家,然后静静喝酒,看着窗外。
安琪的父母在离她所在的城市不远的另一个城市,她每周会给父母通一次电话。那是她小时候长大的地方,父母已经退休,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尽管父母并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在异地的生活,但她似乎更习惯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她18岁离开父母到异地上大学,再离开上大学的城市到离家更远的地方工作,然后出国,再回国。她曾经有一个初恋男友,在卷走她所有钱之后悄悄消失,再无音讯,其后的时间里,谈过几个男友,每个男友都有初恋的影子,每次失恋,都像是重生。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最严重的一次远在家里的父母不放心,过来照顾了她大半年,直到她完全走出阴影。直到今天,她说她再也未曾再谈过如此刻骨铭心的恋爱。
安琪不喜欢用“可悲”来形容自己的生活,更多的时间里,她觉得肆意生活更像是她的风格。即便她觉得旁人可能会用“可悲”来形容自己。有时,当她走在阳光明媚的人行道上,又或者午夜梦回时,这种念头会忽地涌上心头,令她心跳加速,心情瞬间跌入黑暗,情绪会在一段时间内陷入低谷。她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曾在她最失落的日子里来看过她几次,后面的时间里,即使在同一城市,见面的机会也少之又少。生活轨迹的不同,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大,相见不如怀念在友情世界里也是一样的。更何况她并不想让身边的好友也担心自己的状态,即使自己过得并不坏。但在成人的世界里,如果你在该结婚的年龄未婚,该生孩子的年龄里未育,他们就会认为你是“可悲”的。如果你看起来不那么“可悲”会让他们心理产生更严重的“刺激”。至于那些远方的朋友,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不再联系。
早在几年前,这个城市的酒吧文化还挺火爆的时候,安琪每周都会去酒吧,喝酒,跳舞。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她突然厌恶这种生活,极其厌恶,也许是长时间忙碌的工作令她心智产生了改观,突然戒掉了泡吧的习惯,而烤串成了她每晚辛苦下班后的灵魂安慰剂。
安琪觉得自己对有些事情明白得太晚。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等明白时,已经太晚。
流浪的红色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