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连载：春芜（十八）

时间过的飞快。中间抽空飞了一趟上海，不过没有找陈雨华，为的是别的事。

阳历新年快到了，对学生来说，这意味着两件事，一是寒假，二是期末考试，无论是大学生，还是小学生。

夏芃在办公室批改学生《无机化学》的考试卷。办公室的暖气开得很足，桌角的那盆水仙已经有含苞待放的架势，茎叶葱绿，花瓣洁白，鹅黄的蕊幽幽吐芳，暗暗沁出几丝馥郁。眼睛累了，夏芃站起身，泡了杯枸杞茶，站在窗前放松一会眼睛。

她的办公室正对着学校的足球场，此时尽管已是深冬，木城的气温却仍是10℃以上，只是湿气甚重，所以难有暖意，连绵的阴雨天常常在木城赖着不走。球场上大概是哪个系的学生在踢球赛，一方着蓝色队服，一方着白色，年轻的男孩子们在球场上奔跑，看台上坐了不少观众，以女孩子居多，有的打着伞，有的就拿本书在头上遮掩一下，雨大概是不大的。蓝队进了个球，很多女孩子站起来跳跃欢呼，虽看不清她们的脸，想必都是极年轻美好的。

外面的雨，外面的锣鼓喧天，热闹腾腾，在这三楼的办公室里，却是空空的无知无觉，遥遥隔世。窗台上有几盆杜鹃，校工疏于打理，风吹雨滴，已是颓败之势，只是那抹艳红还倔强的挺立着。夏芃收回目光，茶已经温了，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有敲门声，进来两个女孩子，羞羞怯怯小心翼翼的样子，夏芃看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名字。她们自己介绍说是从南校区过来的大一学生，到北校区来参加社团活动的。班上同学委托她俩顺便过来问问《无机化学》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没。这么一说，夏芃记起来对这两个学生的印象，在班上应该不是太活跃的那一类，每次上课总是坐在大教室中间的位置。她教的《无机化学》，是大一的三个班一起上课，学生人数有一百多人，她也只能记得住互动相对多一些的学生的名字。“你们是几班的？”她亲切问到。“化工一班。”大眼睛的那个女孩子小声回答。她想了想，告诉她们：“试卷我还没有全部批改完，不过你们一班的成绩总体还可以，你们先回去吧，后天登陆你们的学生账号就可以看到成绩了。”

送走两个学生，坐在她对面的做学生工作的梅兰老师笑着说：“现在的学生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有些就是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一到考试就傻眼了。昨天晚上，有个学生不知道怎么找到我们家了，求我们家老杨一定不能让他的专业课挂掉，不然已经签约的用人单位就要拒收了，说的那叫一个声泪俱下呀！”梅兰老师的爱人杨教授是物理学院的老师，听其他老师说过，是个老好人，学生的悲情路线对他那是百试不爽。“那后来呢？”夏芃抿了一口茶水。“后来？后来还能怎么样？你大概也听说过我们家老杨。还好，他查了下那个学生的分数，没有低到离谱。”夏芃抬起头，会心一笑。

把最后一份考卷改完，夏芃给乔睿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把成绩传到学校查询系统里去。乔睿和她带的另外一个硕士何娟子一起过来，问了点实验室的事情，顺便把试卷带走了。

梅兰老师接了个电话，大概是她孩子学校的老师打过来的，好像是说孩子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排名退后了很多。梅兰老师的脸色一下变的很不好，接完老师的电话之后，便给她老公打了个电话，絮叨了半天。夏芃听着，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杨教授对自己孩子的事一点都不上心。

看梅兰老师坐着生闷气，夏芃剥了颗桔子递给她。“梅姐，没事的，小孩子嘛，一次考试说明不了什么，有可能是发挥失常嘛！”“夏老师，你是不知道呀，他下半年就要中考了，现在是很关键的，每一次的考试都很关键，马虎不得的呀！考不上重点高中，以后难道只能让他读G大吗？”梅老师的吴侬软语听着柔柔的，可正喝着水的夏芃却被呛了一下。G大是G大的教职工子弟最后的退路，可多少人心底其实是鄙视G大的。中国的老话说，一代更比一代强，G大的老师，除了上了年纪的，不乏名校出身的高学历者。可俗话也说，物极必反，月满则亏，拿他们化学院说，几个副院长的孩子成绩都一塌糊涂，靠着特招才进的G大。每每私下说起，梅兰老师都一脸担忧，怕她家孩子也步了后尘。她自己虽然学历一般，可他们家老杨怎么说也是交大的博士，在国外做过博士后的，孩子要这么没出息，还不得让亲戚朋友笑掉大牙。

见夏芃有点不以为意，梅兰老师以为她是在国外待久了忘记了中国的国情，便开始给她灌输“教育要从娃娃抓起”的理念，分析了小学中学的基础教育水平是多么重要，还给她举出实例，G大附小等几所木城重点中小学的学区房比其他地方的房子贵了三分之一都不止。夏芃这才开始有些吃惊了。想想自己小时候，在镇上读的小学、初中，然后考到市里的高中，再然后上W大，出国，从来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她读个书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看来，自己真是与国情脱节了。

“夏老师，你家小不点现在念小学了吧？成绩怎么样？”梅老师又关心起她来。念念的成绩单昨天刚拿回来，成绩以B居多，具体分数不知道，老师也没说。她老实告诉梅老师念念的情况，梅老师大惊小怪道：“夏老师，这个你要关注的呀！现在小学一个班九十分以上简直一大片呀，B的话估计也就是八十多分呀，你要跟老师问清楚的呀，好对症下药的啦！千万不能掉以轻心的呀，一定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夏芃被她的声势吓住了，尽管心里不是十分认同，嘴上不得不附和着说是是是。过了一会，梅老师又抬起头：“夏老师呀，问你个私人问题，你可以不回答的呀！”“没事，你问吧。”“你前夫，学历也很高的吧？”夏芃心说梅老师你还真够八卦的，嘴上只淡淡道：“一般，比我差一些。”梅老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若无其事地说：“不都说儿子的智商随妈的呀，你这么聪明，你儿子肯定也差不了。我倒是怕我儿子随我，真是愁呀！”夏芃笑笑：“又是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的吧？这你也信？哈哈。”

下班之后吃着饭，收到乔睿的一条微信：“夏老师，我们在统计大一学生《无机化学》的成绩。”她回复：“哦，辛苦你们了。”过一会，又是一条：“老师，我发现了你太‘粗心’了，55分以上你全部打了60.”她扒拉一口饭，回复过去：“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都好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