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吴寒
美国
纽约
约翰.肯尼迪国际机场
吴寒将秦川紧紧圈在怀里，直到吴寒感受到秦川身上传来的真实的体温，吴寒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最初在登机时接到秦川的电话，吴寒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吴寒清楚，秦川对自己的态度，更清楚秦川对同性之间感情的排斥。
为了追求秦川，吴寒花费了多少心思，吴寒最清楚。
无奈秦川是一个标准的恐同患者。
兜兜转转N多年，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吴寒，在看到秦川恋爱之后，终于绝望的向公司提出前往美国总公司的请求。
公司里的每个人都认为，吴寒年纪轻轻就能从中国分公司被派往美国总公司是一件有利于他个人发展的天大好事。
可天知道，吴寒是用什么样的决心和代价换来了别人眼中这次所谓的调动机会。
外人怎么能够体会到，这次出国工作是吴寒自己对自己的一次终身性的、决绝的感情放逐。
吴寒从小就是一个想法与众不同的人。
比如他从不跟风咒骂自己祖国的缺点，也从不去诋毁外国真真实实的优秀。
他总是特立独行的把自己称为地球人。
吴寒的人生信仰是：不管是美国还是中国最终统治地球，他热爱的是地球本身；不管哪个党派统治着中国，他热爱的是中国本身。
吴寒从有记忆开始，就认为自己是整个人类的一份子，而不是某一个国家的一份子。
放眼当今世界，要说安享晚年，可能有很多欧洲、美洲的发达国家可以选择。
可如果说：想要切身感受这个时代每天日新月异的发展，体验什么是经济的超速度发展，实现快速提升事业、迅速积累财富、疯狂攫取金钱，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能和中国比肩？
当全世界都想来中国淘金，想蹭中国经济红利的时候，吴寒怎么可能目光短浅的放弃全球发展最快的中国市场？怎么可能是为了个人的发展，逆流而上来到这日渐没落的美国？
虽然出国体验生活是吴寒从小到大的梦想，他也一直在为出国做着各种准备，但吴寒从没想要永远留在国外。
外国的一切是很美好！
新鲜的空气，洁净的环境，安全的饮食，优厚的福利，互助的人民，民主的制度。
可吴寒不想去捡这些现成的果实。
吴寒觉得，所有那些令人向往的、美好的一切，都是人家外国人，用上百年的辛苦工作，积累出来的成果。
自己没有对那些美好做出任何贡献，现在却要直接去分享别人积累的劳动果实，这样的行为跟强盗和窃贼没有什么区别。
吴寒不想让自己变成自己心目中所鄙视的贪图嗟来之食的市井小民。
吴寒更想像外国人那样，通过自己努力，创造并摘取属于自己的劳动果实。哪怕需要花费几百年的时间，子子孙孙总有愿望实现的一天。
吴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吴寒只是简单的觉得，如果是在自己努力之后，再去享受这些自己努力后的果实，或许他会更加心安理得一些。
可现在，吴寒背弃了自己的理想，背弃了自己的誓言。
怎么办？吴寒又能怎么办呢？
这事一个不允许少数派生存的国度。
中国需要的是：统一的声音，统一的步调，统一的思想。
任何与党中央意见相左的声音都会被视为杂音、反动和洪水猛兽，它们会被无情的革命。
尽管“要么杀光同性恋，要么赋予同性恋平等的人权”已经被写入联合国宪章，可是在中国，国家选择的是前者，吴寒选择的道路是必死之路。
吴寒是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生存的自然法则让吴寒从小就明白，这个世界不是温情的家。
为了爱情吴寒可以无所畏惧，可是为了秦川，为了秦川的幸福，吴寒只能选择自我放逐。
吴寒记得，离开孤儿院的时候，院长妈妈对他说：”吴寒，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名“吴寒”吗？我希望你永远做一个有温度的人。不但能温暖别人，还能照亮别人。”
所以，不论是为了秦川还是为了事业，理论上，吴寒都没有理由离开超速发展的中国。
可现实偏偏就是这么残忍，生活让他必须离开秦川，时间让他必须忘记秦川。
都说命运不会奖赏懒惰的人，可是命运也并没有奖赏他这个勤奋的人。
甚至这可恶的命运在吴寒13岁的那年，就已经为他预定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而那个玩笑的序幕，早已在他第一次遇见秦川时，就悄悄拉开了。
那是吴寒初中二年级开学的第一天。
那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第二节课间操休息的时候，吴寒和几个要好的男同学扒在教室讲台旁的窗户上向外看着秋天美丽的风景。
不经意间，吴寒向正下方的操场看去。
一群学生正在打玻璃弹珠，干燥的土地被调皮的孩子激起一片尘土。
打弹珠是吴寒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最喜欢的课间活动。吴寒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就被游戏吸引了过去。
只一会儿，吴寒就惊讶的发现，玩闹的孩子当中，有一个初一新生。他打弹珠的手法非常老道，初二、甚至初三的学长都秒秒钟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而吴寒认出，玩游戏的学生中，那几个留着长头发的高年级学长是学校公认的弹珠高手。
初一小男生出神入化的技术不但引起了吴寒的注意，连同和吴寒在一起欣赏风景的小伙伴们也注意到了这个小男生的存在。
吴寒和小伙伴们看的异常兴奋，忍不住全都扒在窗户沿儿向下大声的喊叫起哄。
热情的叫喊声成功引起了那个小男孩儿的注意，小男孩儿抬起头看向吴寒他们所在的二楼。
小男孩面容清秀，鼻梁挺直，眉毛浓密细长，睫毛更像是绵密的毛刷，每眨动一下眼睛，睫毛就在脸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右脸脸颊处沾了一点泥土，看上去没有一点肮脏的感觉反倒更加显得俏皮可爱。
此时，小男孩正用月牙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吴寒。
吴寒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小男孩就是秦川，就是和他不同级、不同班的秦川。
秦川突然朝吴寒笑了笑，一口洁白的牙齿将笑容衬托的更加美妙。
吴寒的心跳不觉又漏了一拍。
在遇到秦川之前，吴寒永远不会想到自己会喜欢男孩儿。可秦川的这个笑容让吴寒彻底懂得了什么是心动。
秦川就像是纯色水晶雕刻成的玫瑰。
这个笑容，彻底改变了吴寒的整个人生。
从那天起，吴寒就喜欢在每一个课间，看秦川在操场上无忧无虑的跑啊、笑啊、闹啊。
秦川人缘很好，朋友很多，每节课的课间，他都会带着一群孩子在操场上嬉闹。
而彼时，吴寒也都会准时站在教室窗边，心情愉悦的欣赏着在操场上玩的不亦乐乎的秦川。
渐渐的，秦川注意到了吴寒这个特殊的举动。
再后来，每当在操场上和其他同学嬉闹的时候，秦川也总会看看二楼那扇窗户后，是不是有吴寒的身影。
慢慢的，‘隔窗凝望’就变成了只有吴寒和秦川才懂的小秘密。
如果哪节课的课间，吴寒没有看到秦川出来嬉闹，吴寒就会在接下来的一整节课里心神不宁。
同样，吴寒也试过在秦川课间嬉闹的时候悄悄躲起来，秦川也会停下嬉闹的脚步用目光一直寻找吴寒。
初中生的感情世界很单纯。
直到初三毕业，吴寒都没有去打扰秦川。
秦川也从来没主动和吴寒说过一句话。
整整两年，吴寒和秦川彼此间就这样互相沉默着，只任性的让这种温暖的感觉随意的蔓延着、蔓延着…
后来，他们又一起走过了高中，一起走过了大学。
虽然渐渐长大的吴寒和秦川不再像初中时那样相对无语，但真正触及感情的话题他们从未涉及。
直到若干年后的某一个假期，秦川的爸爸妈妈向秦川和吴寒提及他们已经到了可以在大学谈恋爱的话题时。吴寒才猛然明白，原来除了秦川，他的心里早已经装不下任何人的感情了。
吴寒知道自己喜欢秦川，可是吴寒也知道，他所能做的也只能是默默喜欢秦川，因为他知道：秦川不喜欢自己！
吴寒永远都记得，自己是怎样义无反顾的通过转校、留级，将自己变成秦川的高中同班同学；又是怎样绞尽脑汁的通过临时更改高考志愿，最终得偿所愿，又变成了秦川西安交通大学的同班同学。
因为秦川，吴寒选择了无感的生物工程专业。
所有的选择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停留在秦川的身边。
如果不是为了秦川，吴寒相信自己会成为一名计算机方面的高手，或者是优秀的英语同声翻译，语文老师又或者是游泳健将。
但为了秦川，吴寒愿意放弃自己的‘人生愿望清单’。
吴寒对秦川这份感情一直延续了十年。
直到有一天，当秦川兴冲冲的告诉吴寒，他有了心仪的女孩子时，当听到秦川的父母要给秦川买婚房时，吴寒崩溃了。
既然再也没有权利喜欢秦川，那就让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消失于秦川的世界吧。
吴寒选择了逃跑、选择了回避、选择了自我放逐、选择了去美国总公司工作。
即使单位给出的任务再困难，即使给出的条件再苛刻，吴寒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想到离秦川越来越远，想到就这样永远离开秦川，吴寒不知道以后的路，自己还能不能走的下去。
可吴寒怎么会想到，就在他即将登机，即将要关闭手机的时候，他却神奇的接到了秦川的电话。接到了那个一直存在于他灵魂的人的电话。
吴寒不知道秦川为什么会突然的改变态度，也不知道秦川为什么会来美国找他。
难道是上天对自己虔诚祈祷的回应？
不管怎样，吴寒非常感谢飞机在上海中转的延误，感谢自己没有关机，感谢冥冥之中的命运。
吴寒就在充满疑问和回忆中，这样痴痴傻傻的在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外的马路上，整整等了秦川30个小时。
秦川从吴寒怀里挣脱出来，脸上满是红晕。
这个吴寒拥抱的也太用力、太长久了吧？
秦川自己都没有想到吴寒会这样拥抱自己，更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没有拒绝。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理所当然。
原来知晓未来真的会让人变得无所顾忌。
“吴寒，你是不是傻？纽约现在的气温只有10度”秦川看着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吴寒，温暖的责备着，手却已经把自己的围巾解下，仔细的给吴寒系好。
“不冷，咱们回家。”吴寒牵起秦川的手，笑意从眼底散发。
“小川，为什么来美国？可以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吗？”吴寒盯着秦川的眼睛。
吴寒的司机是个地道的美国人，完全不懂汉语。
没有顾虑的吴寒等不及回到他40wallstreet的公寓，他现在就想知道秦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是想你了。”秦川没有回答吴寒的问题，只是语气真诚而肯定的说。
吴寒愣住了。
有些话在电话里听和在现实中听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突然安静的空气让刚刚还淡定接受吴寒拥抱的秦川一下又不自在起来。
过了好久
吴寒说：“那，你妈妈说你退学的事情，是真的吗？”
“是”
“为什么？”
“我不想骗你，但我也不想在车里告诉你。如果你一定要我现在说一个理由，我想说，任何事情都没有你对我重要，我不想再和你分开，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秦川自己都诧异：想不到千万次对石佳琪没有说出的表白，居然能这么坦然的讲给吴寒知道。
吴寒没有说话，伸手将秦川揽入怀里。
汽车一路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