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佳话

第一章：七年之人

乔思佳第一次见到肖恺是七年前的暑假。那个时候她已经大四，同宿舍的几个姑娘大多已经敲定了方向，不是已经跟实习的单位签了合同，就是投简历面试有了着落，又或者决定留校读研。唯有她，仍然晃晃悠悠。那天正好那家新开的民营美术馆免费开放，也顾不上燥热的天气，乔思佳坐了很久的地铁，走了不少路，特意来蹭这个免费展。

美术馆里空调很足，登记处进去，就是一个开放的大厅。乔思佳走进去，展厅里人特别少，愈发显得空旷。乔思佳慢慢踱着步子，脑袋放空。这是个现代艺术画展。乔思佳本来也不懂艺术，更不用说那些大多数看起来过于抑郁或者过于内涵的现代艺术。画她是喜欢看的，主要是看看色调色彩。她最喜欢印象派的画。莫奈雷诺马奈塞尚。其实说到底就是走马观花看个热闹罢了。

一楼看完再上一层，是文物展厅。长廊走下去，有一片区域没有亮灯，只有角落安全出口的标志有亮光。

人生中那些重要的时刻，往往来的悄无声息。最幸运的是那些仍如白纸一般的人，迎面这样的时刻，接受命运的馈赠，却毫无自知。

乔思佳就是这样的人。

乔思佳走过去的时候其实也有一丝害怕，虽然她知道这片应该是感应灯的区域，但多少会有些不安。没走几步，右侧突然有隐隐的暗光亮起，乔思佳转头去看，右手边居然有一块类似屏风一样的隔断，隐约可以看到隔断后有一把巨大的古董木椅正对着自己，莫名有些阴森。

隐约亮起的光又暗了下去，四周再次黑下来。乔思佳在这黑暗中有些发愣，心想这到底什么感应系统。身后传来脚步声，乔思佳想了想，这大古董椅这么一摆，颇有点古代厅堂的架势，又是在暗处，真是挺渗人的，还是赶紧走吧。刚转身，四周的灯又渐渐亮了起来，乔思佳才发现，迎面站着一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男人，上半身一件帽衫，下搭一条牛仔裤，一身清爽。乔思佳不敢正视他的脸。也许是自卑，在陌生的异性面前，乔思佳已经习惯目不斜视。身边的朋友经常说，就是因为乔思佳这种内心戏，错过了好多追求者。但是比起害怕错过，她更害怕失望：比起害怕对对方的失望，更害怕对方对自己的失望。

擦肩而过的行人带来的雨伞的碰撞把乔思佳从恍惚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原来第一次见到肖恺的时候自己是这样的心理啊。

湿漉漉的雨夜，这么多年来，乔思佳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心情很糟糕。

即使是被慢煮的青蛙，如果处在舒适的温水中，也可以不自怜不自哀没有怨念地埋头过下去；但是如果脱离了温水舒适区，就再也不能欺骗自己，这样的情况下，分分钟都是煎熬。

防线一旦松懈，就会想问自己，“我为什么不能……”，然后再想起牵连的那些种种，把所有的制约与“不能”通通再过一遍，最后再垂头丧气地再一次放弃。

周而复始。

“学妹，你真不打算跟我认识一下？”

这是肖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曾经天真地以为，这次遇到的人就是长长久久。后来遭遇的分别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对旁人或是对自己，也再没有太多的期待。

小时候看电视剧或者小说，以为遇到两情相悦的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后来才知道，情投意合的相遇，要有万分的准备和许许多多的条件：外貌，家世，性格，机缘。谈何容易。

记得在白色沙滩的海边，迎着落日，搭在肖恺肩头的那个傍晚，乔思佳也曾回想起这个初见的瞬间。夕阳余晖洒在身上，带着暖洋洋的温度；缓缓拍打海岸的浪花，带着懒洋洋的节奏。然后华灯初上，岸边的灯火，开始点缀这条海岸线。乔思佳只想靠在肖恺的身上，感受两人依偎的体温，脑袋里什么都不用想。虽然夕阳会慢慢沉下去，天会渐渐黑下去。

有人说，一个人的全身细胞会在用七年的时间更新换代，七年过后这个人就有可能变成跟之前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乔思佳感到，现在的自己，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对早前爱不释手的零食变得提不起兴趣，曾经在乎的东西也可以放手了。

现实世界，原来并没有那么多刻骨铭心。

她之前也并不曾相信，那种天雷地火互相吸引却又互相伤害的爱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第二章：十七岁

很多时候人们喜欢假设，如果能回到从前。

回到1997，

回到1999，

回到2001，

如果能让时光倒流，回到“一切还来得及”的那一刻，就能改变人生；

一切可以重来，改写自己的命运。

但是一个残酷的现实是，今天的你，并不仅仅是那些做出重要决定的关键节点造就的。

今天的你，其实是每一个小小的选择（即使看起来微不足道），是你所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造就的。是这些累积起来的分分秒秒，书写着你的人生。

所以，命运其实很难改变，人们终将走向自己命定的归宿。

有一阵，她真的觉得熬不下去了，几乎想放弃。这样的时候，她才体会到，绝望和无力感原来真的是最可怕的。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坎，过不去，失去了前行的动力，再心灰意冷，一切就结束了。

那样的夜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给自己倒水喝；听着水流入杯里的声音，在那样静的夜，感觉格外空洞。

然后想起了两个人的分手，其实特别短暂。

那段时间两个人都已经疲惫。链条松动，也就是那么短的一个瞬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