嫲嫲
今夜
立冬过后第一场小雨。淅淅沥沥断断续续己下了一天,只是入夜后仍然似有若无地飘飘洒洒。人们大概都宅在家里了吧。
倦缩在家自顾自地泡着茶喝,壶里大红柑透着柑普特有的香味。茶汤由热变温,由温转凉,又再热着饮,孤清清的感由然而生。
冷雨敲窗,透过窗外闪烁的灯影,不由然想起家乡旧居破败后,从废墟中拾到唯一仍保留着的茶壶。这是嫲嫲去世后能找到唯一的物件。
70年代记事起,家里实在发生太多变故了。少年时期我一直与母亲、嫲嫲一起生活,从家乡上小学到小镇上读初中的一段时期里。
自记事起人们总在背后称呼嫲嫲“聋婆”,她是较开朗的人也不介意,反而我却是不喜欢他人如此称呼。但我深知他们也没有恶意的,因为嫲嫲听力真是有障碍的,后来也就坦然了。
嫲嫲是个很勤快的人,她和我母亲将屋前的庭院打理得非常“高大上”。严然成为村中非常出名的花园。
父亲用山上砍下来的篱竹子将菜园子围上,编成一个低矮的篱笆墙,防止牲畜进入里面啄食瓜果。也是我最爱的一个小天地。
园子东边连着小小的晒谷场,夏夜搬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围着喝茶夜话乘凉是一件非常赏心的事。吸引了和睦邻居过来,大人们都在讨论着农活生计,小孩童就将小晒谷场当成了游乐场了,捉迷藏,玩弹珠纸牌简直乐翻天了。
每年中秋夜小园子也就成了最佳赏月之处了。那时我们一家7口人生活在一起就是我最欢乐的一段时光,虽然说是穷日子。
菜园北角嫲嫲种了一棵“大红花”,比南面的猪圈房子还要高,此花非常繁茂花期也长。我总觉得它一年四季都繁花不断的,映红了半个菜园,总惹来蜂飞蝶舞,好不热闹。
印象中菜园西侧留一出入口与巷子相连,竹篱笆墙下种有“金针花”,那时家境穷我觉得吃上几朵清蒸“金针花”的鲜味有如肉一般鲜香。
除此之外,园中因季节不同还种有茄子呀,青菜呀,豆角等等时令蔬菜。我记得嫲嫲种了一棵扁豆,藤蔓一直爬满了整棵“大红花”,採摘时要用梯子呢!
嫲嫲一直犯有慢性支气管炎,平常基本每天都吃点药。有时严重点呢我要去到村卫生站找医生给她打针和开药。虽然犯病,但嫲嫲却是很讲究卫生的。早晚必定打扫庭院,勤换衣服,冬天虽寒冷但经常洗凉晒棉被。
那时生活穷苦,营养严重不足。我打记事起就深有体会了。直至现在,我排列出当年最讨厌的蔬菜是“苦麦”,实在太苦了,母亲将苦麦在洗菜盆用力地擦,试图将苦涩味擦走,但作用不大。所以茄子、丝瓜、生菜基本上我都爱吃,只要不吃“苦麦”。为改善伙食,父亲有时也买些咸鱼回来给嫲嫲吃。她总是将咸鱼重新洗净凉干切成小块用瓶子装好分着吃。我记得刚上小学一年级时,母亲早起为我煮粥吃,有时会偷偷放上一小块咸鱼,整煲粥就马上美味多了。但其实嫲嫲是知道的也不会说什么,我深深感觉被溺爱着。
山区的冬季总觉得特别漫长,也特别寒冷。如果睡梦中觉得脚会痛醒时,明早起来肯定是霜冻了。己收割完的田野、草坡、后山全披上一层层白霜,乡下称为“白头霜”或“盐霜”。我们走到田野间的小水潭里,可以轻易在水面拿出一片片“镜子”来玩,其实那是积水冻成的冰片,可以想像有多冷。
为了度过寒冬腊月里能暖和些,我们下午放学后会拿锄头上山挖树头回家晒干生火取暖。大块挖不了就挖小的,有一种叫“光松头”的树头特别耐烧也好挖。我们基本上冬天都挖很多回来,嫲嫲年纪大了身体抵抗力也差些,冬季可以用树头生火取暖。而这个时候,丢几条番薯到火堆里烤特别香特别美味。
然而,到了小学四年级那段时间我是不开心的。因为我要随父亲迁到小镇读书,代表我要离开母亲和嫲嫲了。那时常想着快些到周末可以回乡下见妈妈和嫲嫲,记得有一年放寒假时,我和父亲刚回到村口远远就见到嫲嫲柱着拐杖站在田埂上等我,想必也和我一样极想念家人了。
假期结束回小镇那天,嫲嫲送我至村口,千叮万嘱我要好好读书。当骑车转过村口那一刻,我见嫲嫲仍望着我挥手,无人理解我当时是多么的不舍,别离之情难以言表。此情此景这是我这一生挥之不去的一幕,永远印记在我的心田,每念及此心情难以平伏。
我记得嫲嫲在我上初一那年因心脏病永远离开我们了,但很庆幸我也陪伴嫲嫲走完她人生最后的一刻。多年后我也常念记起和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不止一次梦中相见,以解思念。
现在,每每看到这个破旧的茶壶,虽然破得连盖也没有了。但不由得遥想当年它也陪伴嫲嫲一起劳动和生活,一起走过不知多少个春秋与冬夏的日子。
凌晨01:45分,依稀听得窗外车辆溅起雨水的声音。
此时
不知家乡是否也正是下着雨呢......
嫲嫲2017/11/14埔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