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注活在现在会如何?
记得读高中的时候,一天晚上在校门口听到几个在街面上混社会的二流子聊天,感叹生不逢时,说若是早生了五六十年,战场上搏出功名来,王侯将相可期,权力、美色、金钱能应有尽有,享之不尽。那架势,简直料定了流氓地痞在乱世更能施展,如锥之处囊中;彼时,我也读了几本古今中外的名人传记,年少轻狂,颇以为可以指点江山,颇以为某个时代能干出轰轰烈烈的一番事来。等经事之后,才知道这些不过是无知无畏的狂想曲。正如戏词里说的:小马乍行嫌路窄,雏鹏展翅恨天低。我斗胆猜测,这种狂想具有某种普遍性,它符合了我们这种文化、心理结构下的潜在需求。正如时下网络流行的穿越派小说,年轻的拥趸众多。现在人像知道了底牌一样穿越过去玩转古代。权力、金钱、美色、尔虞我诈的争斗,现实中难以企及的欲望都可以通过阅读来满足,在精神层面得到某种快慰。实际上,我对现在人穿过后去先知先觉、如鱼得水的情节设置颇不以为然,是班门弄斧还是青出于蓝,按历史学家的严谨考据起来,还真不好说。你比如说玩弄权术,不一定今就胜过昔,进化论在这点上也许就不能成立。
有句老话叫:时势造英雄。特定的时代有特定的人物,历史上某些大人物也许落在现在就泯然众人了。还有另一句老话: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原意大约是说天纵之才横空出世,世界因之改变。我用来引申另一层的意思。有些人物身上的某些特质或某些本事使得他们处在哪个时代都能如鱼得水,甚至掀起巨澜;何也,因为几千年我们的社会格局、文化底座、人的心理结构并没有本质改变。当然,你要跟我较真,历史上的人物落在今朝,肠胃适应不了地沟油,肺部适应不了雾霾,扛不了多久就挂掉,那就另当别论了。
闲言少叙,书归正题。今天我要说的这位是中唐的郑注,说实话,他老人家要是落在现在,鬼才敢说他,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就这位在历史上不算有名,在新旧唐书哪里,也就二三个豆腐块大的篇章;在唐代的奸佞传里面,后世正统的士大夫大约最为恨他,下三小人中的小人,下三滥中的下三滥,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历书上是这样说他出身贫寒,相貌丑陋,身材矮小,眼珠下斜,看不得远处。这里多半有春秋笔法。唐朝做官考核身言书判,到郑注之时,门第之风气依旧盛行;这种人走正途做官概率基本为零。所以后来即便他在长安陡然而贵,时人依旧在骨子里依然看不起他,因他本姓鱼,冒为郑,时号“鱼郑”,人称“水族。就这位差一点改变唐文宗以后历史的走向。
我们开看看这位如何发迹的。遇到一个贵人,命运从此改变,古往今来都如此适用。公元818年之前,郑注还只是一位体制外的郎中,靠医术维生,飘荡于江湖。这年到了襄阳,经襄阳节度使李愬的牙将引荐替李愬医好了痿病。正式扯上了权力这根藤蔓。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这位李愬大人可不是一般的权贵,可不是简单的又专又红比得了,老爹是中兴名将李晟,武功赫赫;他自己也不含糊,雪夜袭蔡州,一战成名,为宪宗收拾藩镇立下大功。家世、武功、名望当时首屈一指。郑注可也不是简单地在李大帅的餐前露了一下脸,回来你认识他,他不认识你,而是通过专业技术让这位老帅在床笫间再现了战场的雄风。因此这一扯就扯的比较牢固了。单做一个药剂师养进了李府就算很大的发迹了。可对郑注来说,配药不过是雕虫小技,他的天赋及江湖上练就的那套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的本领得到了充分的施展。李大帅觉得这人有才干,凡军政之事,都与他参决。史书记录“与愬筹谋,未尝不中其意” 。简直是大帅肚里的腓虫。一下子从药剂师的身份跃升到左膀右臂的心腹。官场历来都是这样,蹿得太快,又抢了别人的权,自然要招人那些‘旧人’记恨,明强暗箭一齐都来了。‘旧人’们在监军王守澄哪里给他下了药。诸位,那个年代,太监们掌握这朝廷的刀把子,是权力生态链的顶端。郑注初入诡谲官场的第一次危机到了。李愬力挺他的,在王守澄哪里极言他是奇才,天下难得。并请王守澄见见他。这一见不要紧,郑注又抓牢了更大的权力藤蔓。史书说,王守澄起初有些勉强,可是与郑注交谈几句后,见他“机辩纵衡” ,所说的符合自己的心意,马上把他请入内室,促膝交谈、相见恨晚。第二天,王守澄即对李愬说: “确实如您所的那样言,真是奇才啊。 ”从此,郑注就成为王守澄府中的常客。不知说了哪几句话说把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太监心花怒放,如同给他的下面重新安上家伙一样。这不仅仅是简单的马屁功夫能解释的通。这里还能看出郑注的另一个厉害之处,官场上历来都是严格站队的,比如你是市长的人,有想跑到书记那里去讨好,基本上不太可能。郑注则不一样,两头讨好讨巧,游刃有余。再看,地位稳固之后,郑注在李愬那里把那个牙将馋杀了。吃水便埋掉挖井人,省得老底被抖落出来。心够狠手够辣吧!初入官场便显狰狞。
下一段摘录百度百科叙述(省点力气):
元和十五年(820),王守澄调任内职,郑注也随之到了京师。不久,王守澄与陈弘志等宦官弑宪宗,擅立李恒为帝,即穆宗。王守澄专枢密使之职,并将郑注引入朝中,“穆宗待之亦厚”。王守澄非常器重郑注,两人常常是“言必通夕”。郑注依靠王守澄的权势,交结朝臣,“数年之后,达僚权臣,争凑其门”。 后来,他又在山东、京西诸军做幕僚,历任卫佐、评事、御史,又检校库部郎中,为昭义节度副使。
唐文宗即位后,王守澄有翊戴之功,升为骠骑大将军,充右军中尉。太和五年(831),唐文宗与宰相宋申锡谋剪宦官,京兆尹王璠将密谋泄露给郑注,守澄也因获悉此谋,即令军吏豆卢著诬告申锡与漳王谋反,因此,宋申锡被贬,致使文宗谋除宦官的计划也破产了。
太和七年(833)九月,侍御史李款见郑注依倚王守澄,“权势熏灼”,遂于阁内弹奏郑注罪行。守澄将郑注匿于右军,保护起来。左军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与守澄不和,厌恶郑注,左军将李弘楚与韦元素定计:诈称中尉有病,召郑注前来治病,乘机擒而杖杀。可是郑注来后,口若悬河,侃侃而谈,韦元素“不觉执手款曲,谛听忘倦”。李弘楚再三示意,韦元素皆不理睬,最后“以金帛厚遗注而遣之”。宰相王涯也扣压了李款的奏疏,任命郑注为侍御史,充右神策判官。同年十二月,唐文宗患了风疾,口不能言。经王守澄引荐,郑注得以给文宗治病。唐文宗服了郑注调制的药剂,很见效,于是,郑注得到了唐文宗的宠幸。
经过十几年的进化,郑注那套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领登峰造极,第二次官场的危机就凭着一番话轻松化解。跟谁交谈,就能叫谁乐的屁颠颠的。这里没有介绍他的第三次危机。对头们见搬不动他,就在皇帝那里下家伙,皇帝也一直憋着收拾他。除了药效,那套本领使出来,皇帝也交架不住。日益宠信。成为长安权力核心炙手可热的新贵。后来一个世家子弟李训投奔了他。后者也是个玩弄权术的高手。两个深得皇帝的信任,把持了朝政,知道文宗憎恨宦官,定下计策:先除宦官,次复河、湟,次清河北,开陈方略,如指诸掌。尽管士大夫看不上他们,说实话,这两个真敢干,也很有成效。先是利用了宦官内部的派别及其矛盾,右神策中尉王守澄和左领军将军仇士良不和,郑注劝唐文宗命仇士良为左神策中尉,以分王守澄权力,又出谋以王守澄为左右神策观军容使,以虚名夺其实权,进行分化瓦解,然后分而治之,诛杀了大宦官韦元素、杨承和等,又设计酖杀了宦官头子王守澄。为了将宦官一网打尽,采用里应外合之策,郑注出任凤翔节度使。赴镇前,曾与李训约定:到镇后即选拔数百名勇士,人人手持白梃,怀揣利斧,作为亲兵。于十一月二十七日,王守澄在浐水附近下葬时,由李训奏令宦官中尉以下都去浐水送葬,郑注即奏请以亲兵护丧,届时命亲兵以斧砍杀宦官,“使无遗类”。李训虽凭借郑注得幸,但忌妒郑注权势过己,决定自己铲除宦官,不让郑注枪功,然后再杀掉郑注。李训便于私党另定计谋,十一月二十一日,派亲信王行余、王璠各处其镇,募壮士为部曲,并用金吾、台府吏卒提前动手,演出了唐代历史上有名的“甘露之变”。李训失败后,仇士良命左右神策军洗除李训私党,控制了唐文宗和京城(这段文字也是引用百度百科的,上面写的明白我就省点力气了。如果投稿计酬,这几段文字可以扣除,呵呵)。郑注的看家本领在这回不好使了,你死我活的时候,太监们杀红了眼,把他灭门抄家。自此,太监们把刀把子攥的更紧了。
好,故事讲完,喘一口气,现在开始切题,郑注落在现在会怎样?比穿越派小说更可以从逻辑上推断,他大约只要略施拳脚,大约就能掀起波澜。要是在文革期间,恐怕比王洪文要牛多了。
首先我们从专业角度来讨论他的发展,郑注的医术很有两下子,行走江湖的时候大约攒下了不少土方、偏方。不论别的,就那个专治男性病的药就不得了。莆田系最早依赖这类土方贴电线杆子起家的。后来就在百度上贴了(对不起,抄了百度这么多字,又把它带出来了)。郑注要做这个,估计就没有莆田系的什么事情了。以郑注的机辩纵衡的口才,他要是做保健行业,有多少资本、多少电视台抢着跟他合作,以他的专业能力比单纯的讲绿豆保健强多了吧,甭说在北京开什么‘注本堂’,开到全国去,也没问题。倘若他要走高端路线,做大师也很容易。大人先生们’寡人有疾’嘛,以郑注的专业能力,比变变蛇、练练气功、看看风水的大师更容易一炮打响。
与唐朝相比,现在是个商业社会,人人都讲做生意赚钱,郑注要想做生意发财简直小菜一碟,要讲传销洗脑术,估计现在所有的传销大师都得靠边站,在讲台上镗镗镗一席话,下面就得疯了,裤子当了也要跟着他走,比最近900亿的金朝阳的林某某更厉害吧。倘若郑注看不这样低端的圈钱方法。去搞关系拿政府项目,比如开矿山、开煤窑、揽工程之类,只要见了主管的领导,啪啪啪一席话下来,领导浑身的毫毛孔都叫说爽了。什么项目拿不下来,家里简直跟开了印钞厂一样,赚钱跟玩似的。
以官僚与大师或商人的关系,郑注进入政坛几乎是顺理成章。但绝不是大人、政协这样的中看的红顶子,也绝不会隐身在后当幕僚。很可能成为权力大佬眼中的天下奇才,以其诡谲狡险性情,一定会翻江倒海卷巨澜。
这里有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在底层混得如鱼得水的人物为何在权力的最高层也能如鱼得水。大约在本质上这两层的社会生态没有本质的不同。底层是搏杀出一条活路来,最高层是赌注太大了,搏杀不出来也没有活路。
郑注当然不可能在当今社会复活,但我说他的阴魂一直没散,我们在有些人身上一度可以看到他又复活了。这是因为不管郑注身前身后的社会,他凭着练就的这套本领都可以混得如鱼得水,无往不利。所有人或多或少的在学他的本事,在被他阴魂所牵引。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简直算得上混官场、搞关系的大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