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知更鸟蓝（4）

第四章：公子世无双（上篇）

骄阳胜火,六月的风颇有些沉闷,吹的人实在是舒服不起来，粗大的榕树也只象征性的拂拂根须。

  安宁中心小学四年级下午的体育课,广阔的老式操场,还没有完全修健好,微微清风,都带得缕缕呛人咳嗽的尘土,只在操场的最外围,稀稀疏疏几棵树,长的瘦弱低矮,也为这沉闷的天添了凉凉绿意。某个稍微阴凉的地方,体育老师一脸汗渍,放大声贝的带着一群小学生在进行体育锻炼,小学生的脸色一派严肃,手上脚下的动作无丝毫懒洋洋的姿态,一本正经的去做好这些动作,这是有名的魔鬼体育老师,孩子们可不敢敷衍他,不然惩罚很痛苦。大概十五分钟过去,体育老师喊道：“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不许走远,不准回班。”小学生们严肃的拍拍手,一脸轻松的各自散开找个凉快的地方坐下。至多一会儿,操场上,小女孩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聊着妈妈给自己买了什么样的新衣服,家里煮什么好吃的食物,一派欢乐吵闹的场面；小男孩们则比较好动,不肯轻易的安分的坐下凉快凉快,老师宣布解散自由活动后,他们成群结队的在操场上丢沙包,玩得热火朝天。

  安静沉默的小女孩何知更坐在靠近教室外面的台阶上,对着一棵开花的茉莉花树发呆,粗粗的树身往上延伸数不清的枝桠,一朵朵开着白色的小花,清香袭人。阳光里泛着透明的晶莹,微风轻拂,数不清的香气纷纷缠绕鼻尖上,飘进发丝里,教室外面的土地也染上层层叠叠的暗香。何知更听见心底叹息的声音,是为茉莉花的芳香离去而难过,还是忍受不了风的太无情,她不知道，她心底的叹息从何而来,她不欣赏繁华落尽的寂寞,她希望她能永远留下这盛开的美丽。十岁的小姑娘慢慢走向茉莉花树,站在茉莉花树下,看湛蓝的天空,悠悠的软云,这么大的天空,什么都可以包容,什么都会渐渐消逝吧。小小的何知更一下子变得莫名的忧伤,她蹲在茉莉花树下,伸出小小的白嫩嫩的手在沙面上触摸还未消逝的花香,这些花香一落到尘土里,很快就消失了,轻风漫无目的的吹,花香就飞到四野,看不见也触摸不到,也许,我们真的不知道花儿什么时候会绽放,风经过的时候,我们知道花开了，那芳香是那般醉人。何知更在茉莉花树下蹲得久,灵秀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尘土,鼻尖微嗅,脸上是淡淡的笑意。阳光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闪耀的光芒,她的手小巧白皙,穿件宽松的薄外套,依稀可见纤细的手臂,下午的阳光强烈炙热,一群小学生在操场上玩闹得少年不知愁,欢声笑语不休,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女孩蹲在树下,只为嗅一朵茉莉的味道。

  不,不是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有个小女孩蹲在树下,嗅一朵茉莉的味道。体育老师看见了,他什么也没有说,这个小女孩,沉默到大家都快忘记她了,她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说话,尽管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如山间流动的泉；小小年纪的李含光和其他男孩们在一起玩游戏,偶尔回头看看何知更,今天似乎很好,她并没有沉默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修仙。是的,她真的像个不识人间烟火的仙,沉默、端庄、话少，一开口,她的声音甜润温柔,好像是世间上最甜蜜的糖果。她蹲在树下，是不是在找什么？很快,其他小伙伴们的话语打断他的思路,他暂时忘记了这个问题,投入到新一轮的游戏里。

  远方,传来体育老师中气十足的喊话：“四年（一）班的同学集合了马上就要下课了。”体育老师站在刚刚的位置上,等待着孩子们的到来,没多久,孩子们呼啦啦的小跑过来,何知更跟着大众小跑过来,站进队伍里,听体育老师的课后小结,小姑娘们的手随意摆放着,偶尔跟临近的小姑娘说上几句话,何知更站得笔直,双臂摆在大腿两侧,很认真的听体育老师的训话，实际上,她那浪漫快活的心已经开始在想树上的茉莉花要怎么画出来,摘抄什么样的句子。她没听清体育老师在说什么,反正体育老师也基本上不会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人群渐渐的散开,何知更默默的走,心里还在想那些茉莉花。其他小姑娘聚在一起,三五成群的回到教室里,何知更望着结伴同行的同学,她的眼睛划过无人可察的失落,头低下迅速的抬起头来,独自一人往教室走去。

  何知更太安静了,学习成绩也不是很好,众人经常会忘记班里还有她这么一个人。但是她的班主任语文老师李瑾璇对她还是负责的,尽管何知更常常把李老师气得头疼。何知更坐在座位上,摊开语文书随意翻看,她喜欢看这些文字,这是个亲切的世界。上节课李老师说,学这篇《爸爸的花儿落了》请同学们自己来当小老师来学习这篇课文,认识本课的生字词,品味句子,了解本课蕴含的情感。何知更摊开的课文停在这课,看着课文的插图,稚嫩的心清灵、柔软。

  课间十分钟极快过去,何知更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看见李老师笑意微微的脸庞,踏着平稳的步伐走进教室站在三尺讲台上,落笔在黑板上写下本篇课文的题目。转身朝下边的同学们说：“同学们,还记得咱们上次说，这堂课要让你们自己当老师,自己给自己上一堂课吗？”坐在下边的孩子们异口同声的回答记得。李老师满意一笑,自家班级的孩子还是很记事的。她继续说道：“那么有谁愿意告诉老师,你准备好了,乐意站在讲台上,做一名小老师，带领你的小伙伴们跟你一起学习呢？”李老师话一出口,继而笑意盈盈的朝下边的孩子们望去。但见有的孩子默默将脑袋低下去,看着课文；有的孩子面色淡淡悄悄将眼睛盯在前面空白的黑板上；几个有实力的小女孩小男孩,端端正正的坐着,倾听李老师的下一步指示。何知更安安静静的端坐在座位上,她想安安静静的听完这堂课,赶紧回家写作业,然后去做她的茉莉花摘抄。何知更清亮亮的眼睛盯着课文,端端正正的坐在座位上听李老师的讲话,以及等待其他同学的毛遂自荐、自告奋勇的登上讲台。李老师站在讲台上,将孩子们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大多数孩子安静的低下头,呆呆的看着书,只希望书里有个洞,让自己赶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李老师又朝着班里的尖子生看去。不错,这几个孩子端正的坐在座位上,没有把头颅底下,只是静静的瞧着黑板,都在默默的等待李老师挑兵点将。李老师的视线不知不觉的看向何知更,小姑娘一如既往安静沉默的坐在那里,小手掌上的笔窝在手心,时刻准备在书本上画点什么,李老师脑海里忽的闪过长大后的何知更也是这样安静沉默的坐着,她掌心的笔是她快乐的源泉。李老师被这样的画面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差生有这样离谱的想法,她快速收回思绪,对下边的学生缓缓开口道：“孩子们,这是一次非常不错的锻炼机会,你们都有选择的权利。老师今天告诉大家,永远不要等待机会,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也青睐有勇气的人,不要再低下你的头颅,我们班的同学,丢脸不丢人,抬起头,勇敢做好自己。李老师的一番话，在优等生心里,在差等生心里,犹如风平浪静的海面,卷起一阵阵翻涌不息的浪花。是的，人生旅程犹如浪花,永远都能遇见生生不息的希望。何知更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流光溢彩的光华,仿佛有什么美丽在无形之中慢慢孕育。其他人渐渐的抬起头来,跟着李老师的步伐走。

  李含光唰的一下站起身来,小小年纪声音铿锵有力的说：“老师,我愿意做小老师给大家上课。”李老师赞许的对李含光说：“很好,就是你来了。”课堂的氛围顿时宽松不少,李老师似乎听见孩子们心跳归位的声音。李老师又朝下边的孩子们说：“接下来大家就要认真的听李含光小老师给你们上课了,大家的上课纪律保持要跟我给大家上课的纪律是一样的呦,不能因为换了个人给大家上课,大家就忘记了学习纪律。”李老师说罢,走下讲台,招呼李含光去讲台上,开始给大家上课。李含光从座位上站起,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带着课本,慢慢踏上三尺讲台,李老师也踱步到教室最后面的黑板处,她向讲台上的李含光微微一笑,示意讲课可以开始了。李含光也向老师扬起一抹笑,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端正坐在下边的何知更仰起头看着李含光,仿佛站在讲台上的李含光换了个人,从上至下,皆是从容不迫的气度。他一直都是这样厉害。何知更想,这个人他会一直这么厉害下去的。像自己这样学习不好的,能和他成为同学也是一种小幸运。如果学习不行,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在其他方面让自己变得很行很厉害呢？小小的何知更莫名其妙的想一些遥远又不遥远的事情。

  很快,讲台上李含光的声音将何知更拉回现实,何知更抬头看着在讲台上光芒万丈的人,依然坐得端端正正,只是眼睛悄悄的垂下。何知更心里悄悄的说：“我还是不敢直视盛如骄阳的你,可是我也有我的骄傲,我要向你学习,努力做个温暖向上的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整个课堂充盈着轻松愉快的氛围。站在后面的李老师见到孩子们积极参与到课堂活动中来,笑意满面。他也在看下边其他孩子们的反应,她们都觉得新奇,大概是同龄人的缘故,课堂上也没那么多拘束。李老师心道这堂课效果不错。只是那些沉默安静的孩子不乐意在课堂上发言,他们低着头,静静的看着书本,眼皮儿遮住了眼睛,也不知道听懂多少,听会多少,教育道路任重而道远,李瑾璇同志仍需努力。李瑾璇还关注沉默的小姑娘何知更,她一直端端正正的坐着,偶尔抬头看看黑板,然后在书上画点什么,她似乎也很想在课堂上发言,李含光提问读课文的时候,她看起来很想举手,却又没有举起手,小小的手握成紧紧的包子,又譬如李含光提问文中表达的思想感情,她也很想站起来回答,还是不好意思举手,害怕自己会答错似的,放在课桌上的左手一直紧紧的握着,在等待机会勇敢的站起来回答问题,还是在克服内心的恐惧。李瑾璇也不明白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这样安静沉默呢,一堂课下来，课堂氛围极好，大家也能主动参与到课堂活动中来。距离下课还有一点时间,李含光朝台下的同学们微微鞠躬,落落大方对大家说：“谢谢大家听我讲课。”李老师也从教室后面慢慢走到讲台前,她朝还在讲台上的李含光竖起大拇指,温柔的开口道：“讲的真不错，大家为李含光同学鼓鼓掌。”李含光摆摆手,又是微微一个鞠躬,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李老师站回讲台,注视着下方的学生,她轻柔的问道：“大家觉得李含光同学讲得课好不好？”孩子们同声说道好！对于这个答案,李老师还是非常满意的,她继续问道：“那有谁愿意跟老师分享分享你今天上课的心情呢？或者说是让你学会了什么,畅所欲言。”全班微微静默几秒。一位扎着马尾,身着白衬衣,下穿小红裙的气质小萝莉站起来说：“老师,我觉得她讲得很好,我有一种平时您给我们上课是的感觉。”李老师微笑点点头,示意请她坐下。一位扎着长马尾,带着蝴蝶结发夹,肤色水润的小姑娘站起来说：“老师,从李含光给我们上课的过程中，我觉得他准备得很充分,很熟悉这篇课文。”小姑娘说话间牙齿带着点点漏风,透着一股憨憨的可爱。第三排一个高挑的女孩站起来说：“老师,他讲课讲得很好,对文中的情感表达很到位,我喜欢这样的上课模式。”李老师微笑点头,示意小姑娘坐下。李老师浅笑嫣然的站在讲台上,她说：“今天大家的表现都很好，你们给老师带来了大大的惊喜。我们的教育是素质教育,目的在于让每一位学生都能学到知识,在实践中提高你们的学习能力,也提高我们教师的教学质量和教学水平。”李老师顿了顿,继续说道：“哎,咱班怎么都是女同学发言,男同胞们,你们是集体声音离家出走了。”下边的孩子全笑开了。男同胞们不服气,第一排的小萝卜头站起来大声说：“老师,我们觉得李含光讲得很好,大大的给我们长了一回脸。”孩子们笑得更开心,李老师也让这话逗乐了。班里一向不缺乏幽默风趣的孩子,站起来回答的尽是班里的积极分子,是李老师得意的学生,李老师继续问：“还有谁乐意跟老师分享你上课时的心情？”孩子们低头不语,祈祷老师可不可以不要再问了。貌似上帝很忙,听不见一群小学生内心的呼唤。李老师朝四周望去，孩子们皱着小小的脸颊,眼皮儿耷拉着,真的不想再说话发言了。李老师心底暗暗发笑,偶尔欣赏自己学生苦哈哈的小脸也挺有趣。李老师说：“何知更同学,你愿意跟老师和同学分享分享你今天上课的心情或是体会吗？”何知更听见老师喊自己的名字,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带着自己的椅子发出刺刺的响声,何知更的小脸瞬间通红,她不敢抬头看老师,水亮亮的眸子盯着课文不说话。李老师感觉到小姑娘内心的不安与惊恐。李老师用她清润甜美的嗓音又问了何知更刚刚提出来的问题。何知更依然低垂着小脑袋,但是她开口说话了。她说：“我觉得李含光同学讲得很好,对文章的层次分析很到位,情感分析也很到位,我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说完,何知更抬头飞快的撇了李老师一眼,她想看看老师的表情,来判断自己回答得是否正确。可惜的是,李老师一直保持微笑,小小年纪的何知更分不出这个回答是好还是不好。其他孩子心里重重松口气,老师应该不会再往下提问了。李含光在何知更站起来那一刻,他的心就扑通扑通动个不停,他很期待何知更对她上课的评价,他也有淡淡的失落,他在讲台上清楚的看见她很想站起来朗读课文,总是不敢举手,是在害怕别人拒绝让她站起来读课文么？只是,他没有想到,原来她一直很认真的听他讲课,还说出身临其境这样的词语。李老师注意到小姑娘飞快的瞥自己一眼,又低下头看书的模样,真是有趣的紧。李老师一直觉得安静沉默的小姑娘很好,就是太安静,常常让人忘记还有她的存在。李老师笑着对何知更说：“何知更同学很认真的听课呢,说的真好。”何知更面容绯红,她不习惯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夸奖。李老师示意何知更坐下。李老师在课堂上做总结,跟同学们说这堂课讲得生动活泼,使人印象深刻,仿若身临其境,希望同学们以后都是个勇敢的人,无论男生女生,有勇气去做去改变自己,就会出现奇迹。最后,李老师站在讲台上对学生说：“同学们,我给大家一个礼拜的时间,大家动手自己制作一枚书签,可以摘抄课文里你喜欢的句子,可以写下自己的理解感悟,还可以写下你喜欢的表达父爱的诗句,到时候把你们自己制作的书签挂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大家有没有信心做一枚漂亮的书签出来？”底下的孩子大声满满的回答有信心。李老师很满意这样的教书效果,她说了句放学,孩子们手忙脚乱的欢喜收拾书包,吆五喝六的回家,晚归的夕阳默默注视人潮汹涌的步伐,小小的青春,是脚丫踩过回家的路,是铃儿响叮当般的笑声,是温柔的短诗,是学习花儿般绽放,也是最最纯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