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有情郎有义
在每个女子的心中都有一个美好的梦想,梦想着能遇到一个知心人可以共白头,生死相依。
“郎道花红如妾面,妾言柳绿如郎衣。何时得化鹣鹣鸟,拂叶穿花一处飞。”
鹣鹣鸟,就是比翼鸟,这种鸟只有一足一翼一目,两只比翼而飞,才能飞得高远自在,才算完美。所以常用来形容恩爱伴侣。
比翼而飞不光是女子的美好梦想,也是男子美好的梦想。古往今来,见过了太多的情深不寿,多情遗恨的故事,但今天翻开秦淮名妓顾媚和多情公子龚鼎孽的故事,还是有一丝丝的欣慰,有情人终成眷属,在人间留下了一段美丽爱情的神话传奇。
顾媚眉楼沉浮
17世纪中叶的大明王朝,北方清军压境,中原地区流寇横行,人们生活在惶惶不安之中。但是在烟雨迷蒙的河畔,却依旧是歌舞升平,“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纸醉金迷。
顾媚就生活在这个时代。
顾媚,字眉生,号横波,亦称媚娘。多么美好的名字,太多妩媚女人的特点,仅在名字 、号、别称里就体现的淋漓尽致,她的故事她的美丽她的美好爱情就更值得人去读一读,领略一下了。
顾媚,貌美,神奇,态妖娆。
据清朝余怀《板桥杂记》里记载,顾媚,眼神顾盼神飞,妩媚动人。“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人称其为横波夫人,她的身姿娉婷,体态均匀,见之忘俗,叹为观止。这只是她的容姿美。她还通晓文史,工于书画,所绘山水天然灵秀,善画兰花,这是她的文艺美。
在她一十八岁的时候,就和当时的李香君、王月等人一同参加在南京结社的“兰社”。
顾媚居住别具一格
她居于眉楼,眉楼的建筑巧夺天工,布置得匠心独具,白纱曳地,瑶琴锦瑟,古籍字画,熏香煮茗,如同仙境。时人因顾媚风姿迷人,访者无不神魂颠倒,因此戏称眉楼为迷楼。
顾媚眉楼生活
顾媚才貌双绝,有“南曲第一”之美称,自然广受风天天流才子的追捧,眉楼汇聚了当时的顶尖艺人,日日车马喧嚣,几乎是天天有佳宴,日日吹笛调箫。
月光下秦淮河畔的眉楼朦胧缥缈,楼影灯影在水波上摇动,歌声流转,笙箫和鸣,楼檐上都闪烁着迷醉的光华,它们似乎在讲述着盛年光景的秀美风情。
水波荡漾的秦淮河上,远远近近传来船桨滑动的声音,佳人呢喃,与眉楼中的丝竹管弦的清雅之声相互映衬回绕。
顾媚鬓发如云,艳压桃花,眼波盈盈,颦笑妩媚,色如明月。颦眉凝思,恰又似秋水潺潺,轻水轻漾,温柔迷人,怎一个“横波”难描。
眉楼中丝竹管弦齐鸣,酒席间觥筹交错,把这日日繁华胜景演绎到了极致,但是在顾媚的非常清楚,这胜景不过是过眼烟云,转瞬即逝,也许今天或许明天就会消失的冷冷清清。在她的内心深处总是徘徊着一种抹杀不去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深埋在内心的呼唤常萦绕在她的心头,她渴望能遇到一位心心相印的知己,一位知心人。
顾媚明白春日短暂,红颜易逝,一旦迟暮,就会陷入门庭冷落车马稀的尴尬境地。夜深人静,雨骤风急 ,她揽镜自照,感怀身世,吟诵《忆秦娥》一首,来抒发自己满含幽怨的情绪:
花飘零,帘前暮雨风声声;风声声,不知侬恨,强要侬听。妆台独坐伤离情,愁容夜夜羞银灯;羞银灯,腰肢瘦损,影亦伶仃。想着怨着,公子就来了……..
初逢龚公子
在顾媚幽怨徘徊的夜晚逝去的时候,就在这时,在顾媚的生活种走来了一位多情公子,风度翩翩,俊朗潇洒。他是年轻的进士龚鼎孽。龚鼎孽出生在官宦之家,少负文名,又擅书画,与吴伟业、钱谦益并称为“江左三大家”。他十七岁进士及第,十九岁就出任湖北蕲水知县,可以说少年才俊。
崇祯十五年春,年方二十四岁的龚鼎孳回乡省亲后返回京城的路上途经南京,想领略六朝金粉的繁华。经友人介绍,他初登眉楼,对明眸如水、眉目含情的顾媚一见倾心。本来是逢场作戏的玩狎而已,竟然情根深种,才子家人的爱恨情缘就这样悄然降临,猝不及防,所谓一见钟情,诚不我欺。
顾媚见来客气度儒雅,谈吐不凡,心中也十分欢喜。龚鼎孳心潮荡漾,提出为顾眉画一副小像。
他蘸墨挥毫,不多时,一幅《佳人倚栏图》呈现在顾眉眼前。为表明心迹,还题诗一首,吐露了相求之意:
腰妒垂杨发妒云,断魂莺语夜深闻;秦楼应被东风误,未遣罗敷嫁使君。
顾媚含羞不语,她虽属意这位风雅少年,但自己常年生活在秦淮河这烟花之地,目睹了很多姐妹的座上客一时兴起提出婚嫁,姐妹从良后嫁人作侍妾,受到正室排挤,受尽刁难郁郁而终,或是被赶出门重操旧业,因此一时之间很难决断。
龚鼎孳流连温柔乡,在南京逗留了一个月之久,二人或吟诗作赋,或赏玩山水,情深意笃,十分融洽。临行前,他难舍佳人,提出带顾媚同往北京赴任,顾媚没有同意,只是约定龚鼎孳再来南京时相会。
佳人公子两相约定终成眷属
一日适逢中秋佳节,众姐妹相约在眉楼院里的花亭饮酒赏月。饮至酣畅时,有人提议比赛吟诗,最佳者以花冠奖励。轮到顾媚时,她看着中秋月色皎洁,菊花吐艳,回想起与龚鼎孳共度的缱绻时光,吟了一首《咏醉杨妃菊》:
一枝篱下晚含香,不肯随时作淡妆;自是太真酣宴罢,半偏云髻学轻狂。舞衣初著紫罗裳,别擅风流作艳妆;长夜傲霜悬槛畔,恍疑沉醉倚三郎。
大家吟咏过后,一致认为顾媚诗意清隽,意境更胜一筹,一顶散发着馥郁浓香的桂花冠戴到了顾媚头上。
诗会不久,龚鼎孳南下路过南京,第二次来到眉楼,他在心上人面前剖明心迹,终于让顾媚答应等他返回时随他同往京城。
在龚鼎孳远去南方的一个月里,一个两年前被杭州富商看中纳为妾室的姐妹回到了眉楼,容颜憔悴,与当年的春风得意判若两人。原来她嫁人之后,先是受到大妇的刁难,但丈夫体贴,日子过得尚可。可后来丈夫另结新欢,连她的吃穿用度也不按时供给,逼得她只好含恨返回了眉楼。
这位姐妹的遭遇让顾媚的心又陷入了摇摆不定之中。一个月后,龚鼎孳回到眉楼,准备为顾媚赎身娶她回京城时,顾媚却推脱说自己身份微贱,不堪做官家之妇,等一年之后,再随他去往京城。约了相见日期,两个人匆匆别过。
转眼一年之期已到,这一年的时间里,龚鼎孳魂牵梦萦,时刻也不能忘记顾媚超群的风姿,正是“未见先愁恨别深,那堪帆影度春阴。湖中细雨楼中笛,吹人孤衾梦里心。”他马上专程赶到南京,郑重其事地向顾媚求婚。经过两年的两地相悬,二十二岁的青楼女子嫁给了二十六岁的多情进士,成了秦淮河畔盛传的佳话。
顾媚作诗一首,表达自己得遇佳偶的喜悦心情:
识尽飘零苦,而今始得家。灯蕊知妾喜,转看两头花。
佳人有情,公子有义。难得难得!
共同演绎传奇人生
婚后不久,龚鼎孳就与顾媚分离,北上任职。
崇祯十五年,顾媚上路,准备在京师与丈夫团聚。谁知刚到河北沧州,就因兵火遍野,道路阻塞,无法前行,只能暂居淮河边上的清江浦观望。
直等到第二年春夏之间,顾媚渡江走水路,途中又滞留于京口多日。
一直等入秋后再度北上,足足走了一年,历尽千难万险,颠沛困顿,终于在崇祯十六年秋,到达京师。为了斩断昔日欢青楼岁月的痕迹,她改名“徐善持”。
崇祯十六年,大明朝堂岌岌可危,龚鼎孳以拯救国家危难为已任,一个月内上疏十七次,弹劾权臣,意气激昂,因诟病皇帝宠臣,以“冒昧无当”而锒铛入狱。
第二年的春节,龚鼎孳还在牢狱中,他非常牵挂家中顾眉,写下了:
“恨咫尺、不见背灯人瘦”,
“婵娟千种意,莫照伤时字。此夜绣床前,清光圆未圆?”
表达了对妻子除夕佳节独对青灯的担忧。
在他坐牢期间,顾媚多次前往狱中探望,龚鼎孽心里感动,写下不少让人读之动容的诗句。
“铁石消磨未尽,算只有、风情痴绝”。
“料地老天荒,比翼难别”
患难中夫妻情深异常。
这时崇祯王朝气数将尽。李自成的大顺军兵临城下,崇祯帝自缢煤山,大明朝土崩瓦解,龚鼎孳也从监狱出来。明亡之际,他和顾眉曾投井殉国,未果,被李自成军发现,只好投降。清兵入关,龚鼎孽再度出仕,进入九卿之列,官至尚书,在朝堂上身居高位,但他不惧满清贵族,以自己的高位保护了不少明代的遗民志士。龚鼎孽官封一品,顾眉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顺治十二年,皇帝太后和大臣政见不和,明争暗斗,龚鼎孽被迫官降十一级,做了上林苑一个看守蔬菜的小官儿 。
琴瑟和谐
宦海沉浮并没有影响顾眉对龚鼎孽的深情厚意,她成了龚鼎孽强大的精神力量,龚鼎孽不无感概地写到:
神索风传台柏枝,天街星傍火城移;袖中笼得朝天笔,画日归来便画眉。
南归之后,龚鼎孳和顾媚每天面对着湖光山色,朝晖日暮,尽享风月之美。
龚鼎孳这样描述那些美好时光:五月十四日夜,湖风酣畅,月明如洗,繁星尽敛,天水一碧,偕内子系艇子于寓楼下,剥菱煮芡,小饮达曙。人声既绝,灯火楼台,周视悄然,惟四山苍翠,时时滴入杯底,千百年西湖,今夕始独为吾有,徘徊顾恋,不谓人世也。
笑语满香径,月影醉柔情。岁月静好中,他们言笑晏晏,相伴而行,要将那满目苍翠尽收入琼浆玉液之中,一饮而尽,更将西湖的古意高风,暗香疏影尽情揽入囊中,享受神仙眷侣般的美好生活。
顾龚二人高义直拨云天
清代著名学者朱彝尊曾陷人困窘落拓的时节,顾媚读到朱彝尊的“风急也潇潇雨,风定也潇潇雨”填的十分雅致,于是就倾尽自己的妆奁,以千金赠之。
士人带着诗文游历到京师时,一定会去龚府拜谒,而龚鼎孳也总是倾囊相助,遇到别人急需而自己又囊中羞涩时,他甚至不惜举债相助。
夫妇二人还会在寒冬念及贫寒的士子,专程请他们到自己家赠以炭资。
龚鼎孳去世后,大江南北的才子志士失声痛哭,哀叹世上再难见到如此重义轻财之人了。债主到龚府上听说了事情原委,也为龚鼎孳的清廉仗义所感动。
康熙三年,顾媚病逝于北京铁狮子胡同,龚鼎孳痛不欲生。文人学士纷纷前往凭吊,送殡的车辆熙熙攘攘,数以百计。远在江南的阎尔梅,柳敬亭,余怀亦于安徽庐州开堂设祭,前往凭祭者络绎不绝。二年后,龚鼎孽扶灵返回江南,一代传奇女子终于魂归故里。她和龚鼎孽的美满爱情永远留在了人们的心中,赞之叹之,多情不遗恨,高义拨云天,愿天下有情人也有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