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政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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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街道上,喧嚣的吵闹声掩盖了急促的马蹄声,眼看一匹飞奔而来的马就要踩踏到一个正在路边玩耍的小男孩。只见,一男子飞奔而去,一把抱起地上的孩子。惊魂未定的母亲连忙上前接过孩子,感激不已。男子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赶路。
男子,名聂政,韩国人,因在轵县打死了当地一名恶霸,不得不逃亡在外。
眼前这一幕刚好被一轿中的女子看到,只见她轻轻放下榻帘,若有所思。丫鬟云儿催促车夫继续前行。
聂政看到前面有个糕点铺,便钻了进去。他深知老母亲最喜甜烂软糯食物,为缓解母亲舟车劳顿之苦,便顺道捎点以孝敬母亲。
“一斤桂花糕来咯——”小二娴熟地打着包,笑着说道。聂政接过桂花糕,微微一笑,走了。
……
仲秋的夜晚,一轮圆月悬挂空中,夜色朦胧而清凉。
一客栈中,琴声响起,时而婉转,时而悲凉。
“小姐,老爷要是还活着,也不希望你这样每天伤心啊。”丫鬟云儿拿来一件白色的绫罗披肩,轻轻地披在方沐曦的肩上。
方沐曦,楚国著名琴师方子春先生唯一的女儿。一个月前先生突然病故,在弥留之际,嘱咐女儿去找自己的徒弟连城。
方沐曦轻轻地站了起来,凭栏远眺,陷入了沉思。远处若隐若现的青山,在皎洁的月色下,突显夜得宁静。
2
第二天,清晨,方沐曦带着云儿离开客栈。一行人沿着崎岖的山路来到一处密林。
“姑娘们,可要坐好了,老夫要加快马力了!此处人烟稀少,常有豺狼出没。”驾车的张老汉对着车厢内说。
云儿不觉紧紧地贴着方沐曦,挽着她的手腕。
随着马车不断前行,视线越发暗了起来,马突然放慢脚步。只听见,一阵狼嚎从密林深处传了过来,张老汉大呼:“不好,姑娘们坐好了!”只见他拧紧缰绳,扬着皮鞭,抽打马身,马受惊,疾驰飞奔。狼群紧跟其后,只见张老汉燃起火把,扔下硝石,硝石所到之处冒起阵阵浓烟,燃起团团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狼群受到惊吓,这才四下散去。马儿拖着车厢终于冲出密林,张老汉抓紧缰绳,马儿也不敢松懈一直向前飞奔。
行至一处溪边,张老汉停下车,说道:“姑娘们刚才受惊了,狼群已散去,不会再来,穿过这座山头就是临淄城了。让马儿稍作歇会,姑娘们也下车透透气吧。”
方沐曦和云儿下车,来到溪边,清洗了一下脸颊。
“小姐,快看!螃蟹!”云儿指着清明的水面说道。“云儿,小声点,别惊扰到它们了。”方沐曦责怪道。
突然,两个蒙面大汉扛着大刀跳了出来。云儿吓地一把挽过方沐曦的手。
“好汉,这是老夫的全部家当,就当作给两位的买酒钱了。”张老汉见到,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吊钱对着一蒙面人说道。
那人接过钱,朝车厢里看了看,发现除了一个装衣服的箱子和一把古琴外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朝方沐曦和云儿走来,上下打量着她们。
“你,你们,想干什么?”云儿撑开双手,用身体护着方沐曦,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说道,“前面就是临淄城了,难道你们不怕我们去告官府吗?”
“哎呦呦!瞧小丫头这张小嘴还挺会说的。”只见胖一点的蒙面人说道。
而另外一个瘦一点的,慢慢靠近方沐曦,说道:“姑娘不用害怕,看你长得如此标致,不如随我去,保管你衣食无忧。”
“无耻!你我萍水相逢,岂有随你去之理!”方沐曦呵斥道。瘦子大笑,扯下面巾说道:“姑娘去问问,方圆数十里,谁人不知我朱老大的威名。”
张老汉赶紧过来,拉开瘦子,恭手说道:“原来是朱家庄,朱大当家的!恕老夫眼拙,失礼了!当家的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伤了两位姑娘。”朱老大推开张老汉,继续朝方沐曦靠近,方沐曦连忙后退。
“好汉,何必为难两个弱女子!”突然,一道人影闪过。朱老大暗自吃惊,自己在道上行走多年,从未见身手如此敏捷之人,何时来到跟前自己竟毫不知觉。
只见那人从袖口取出一个金锭,手指一捏,递给朱老大。朱老大看着瞬间捏扁的金锭,并不敢接,和胖子使了个眼色,走了。
“多谢大侠相救!”方沐曦看着那人,发现正是那天路边救玩童之人,不觉心升敬佩。
“在下刚好经此路过,姑娘不必多礼!”聂政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女子,皮肤白皙,云鬓低垂,身着靛蓝深衣。问道,“姑娘是楚国人吧,不知所去何处?”
方沐曦看着此人气宇不凡,仅从装扮就看出自己是哪里人,可见不是一般人。说道:“小女子,方沐曦,欲赶往前方的临淄城。”方沐曦微微欠身,说道,“感谢大侠刚才出手相救!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聂政若有所思,说道:“鄙人乃一介屠夫,贱名实在不值一提。姑娘保重,在下就此别过!”说完便消失在方沐曦的视线之中。
“小姐,上车吧。”云儿催促道。
“半个时辰后就到临淄城了,姑娘们坐稳了。”张老汉起车,一行人朝临淄城驶去。
……
3
秋去冬来。
大雪纷飞,城外的路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临淄城内,人声鼎沸,车马穿梭。
聂政如往常一样,卖完砧板上的最后一块羊肉,往家赶。
姐姐聂荣,看到弟弟到家,赶紧为他卸下肩上的蓑衣,又打来一盆热水,要给弟弟暖手。
“家姐,不必如此,行武之人,哪能如此羸弱。”聂政摘下斗笠,拍拍身上残留的积雪,说道。
“阿弟,怎可拂了阿姐的心意。”聂荣故意嗔怪道。如今的日子她深感满足,她为弟弟的改变而欣喜。
聂政执拗不过,只得蹲下身来洗洗手。
“儿男,回来了。”母亲拄着拐杖从屋里慢慢地走了出来。聂政接过姐姐递过来的棉帊,擦了擦手,挽着老母亲回屋坐下。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巾,取出一块米糕来,笑着说道:“阿娘,这是你喜欢吃的米糕,你快尝尝!”母亲笑了笑,轻轻地咬了一口。
聂荣早已把饭菜端到桌上,一家人围着炉火吃起晚饭来。
深夜,雪又下了起来,呼呼的北风,拍打着窗棱。
聂政,未眠,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师父孟伯,声名远扬,众师兄弟也大都学有所成,而自己却因前年的一桩命案,逃至齐国。所杀之人是一个欺男霸女的恶人,就算偿命他也不后悔。只是想着母亲年事已高,姐姐也心疼自己,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她们难过。所以才几经辗转,来到临淄城,隐于屠夫之间,只是自己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一想到此,睡意全无。于是,起身,悄悄取出收藏在床下的剑,这是当初下山时师父特意赠送给自己的宝剑——青龙挽月剑!
看着在风雪中,腾空而起,挥剑起舞的弟弟,聂荣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
第二天,一辆马车从街道上一掠而过。行至临淄城最大的酒楼——谢悦轩,停下。
只见一人,发髻高束,身着墨绿绸缎深衣,行走带风,腰间的玉佩也跟着步伐左右摇曳。此人正是韩国大夫,严仲子。两名身着棉麻深衣的随从紧随其后。
“三位客官,想吃点啥?”店小二连忙上前迎接。
“两斤牛肉,两斤骑蟹酒,一斤花生米。上好的厢房一间。”只见一名随从说道。
店小二躬身带领着主随三人来到二楼的正厢房。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
只见一白衣女子,白纱掩面,青丝垂腰,纤纤玉手正拨弄着琴弦,引来台下一片称赞声。
“好久不曾听闻如此美妙的楚乐了!”严仲子走出厢房,看着楼下这位弹琴女子,赞叹道。
4
突然街道上传来一阵大叫声。
“诸位!——请回避!请回避——”
只见一枣色大马,朝酒楼飞奔而来。那马一阵嘶鸣,冲进谢悦轩厅堂,引得宾客们一阵躁动,乱做一团。只见一男子赶紧跑来抓住马颈上的缰绳,谁知马不听使唤,竟腾空跃起,眼看就要踩踏到台上抚琴的女子。
突然,一把花生米快如流星划过,一粒粒打在马身,马受惊,挣脱束缚,调转马头,再次发出嘶鸣声。只见一人飞身上马,扭转缰绳,驾马而出。马冲到街道,不停跳跃,试图摔下背上男子。只见男子一手紧抓缰绳,一手拍打马背,双脚紧蹬马镫,凭它如何折腾,仍端坐马背。马自知不占上风,只得乖乖听从。片刻后那人牵马返回。
来人正是聂政,今天受谢悦轩掌柜的托付,特送三十斤羊肉而来,没想到刚进门就遇到这一幕。
楼上的严仲子,看着身手如此敏捷的聂政,不禁暗自欢喜,此人不正是自己多日寻求未果的高人吗?于是向店小二打听。
“此人,名聂政,是城里一名屠夫,家住城东丙巷的一棵大榕树下。”店小二回答道。严仲子打赏了店小二,离开了。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那人牵过聂政手里的缰绳拜谢道,“此马,前日刚从义渠引进,没曾想性子竟如此顽劣!”
“兄弟不必多礼,此马仍千里良驹,骍骅。兄弟好生饲养!”聂政说道。
男子再次感激,牵马离去。
聂政走进谢悦轩,接过掌柜的银两,走出。
“大哥,请留步!”聂政回头,发现这位年轻女子竟如此眼熟。仔细回想,原来正是几月前从韩国赶往齐国时,在路上搭救过的女子,方沐曦。
“大哥今日再次出手相救,请受沐曦一拜!”方沐曦欠身致谢。
“沐曦姑娘不必多礼,举手之劳,实在不足挂齿。”聂政回道。
“敢问大哥名讳,以便沐曦他日可以报答大哥的多次相救之恩。”
“在下,聂政。”聂政对这个多次遇见的美丽女子不免心生好奇,问道,“姑娘也住在临淄城内?”
“正是。沐曦客居连城师兄家中,今日受师兄和嫂夫人所托,前来谢悦轩奏乐,没想到再次遇到聂大哥。”方沐曦笑道。
“连城先生是临淄城里有名的琴师,政虽不懂音律,却也常闻先生威名。”聂政回答道。
不知不觉的闲聊中,二人已来到城门边。
“这是沐曦一直随身佩戴的玉佩,可保大哥平安,请大哥收下,拳当沐曦的报答之恩。”
聂政捧着这枚玉佩,端详,自知珍贵。
“沐曦姑娘随身佩戴之物,政哪敢收下?”正当聂政要把玉佩归还时,方沐曦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聂政回到家中,姐姐聂荣,一脸沉重。
聂政诧异,问道:“家姐哪里不舒服吗?今日怎一脸愁容?”
“刚才有位自称严仲子的大人来过,还留下诸多礼品。”聂荣指着桌上的礼品答道。聂政看着那些价值不菲的礼品沉默,不语。
晚上,聂政的脑海里一直浮现出遇见方沐曦的一个个画面,难以入眠。于是又拿起床头的青龙挽月剑,走到门外。
天空中,三两星星在一丿上玄月边围绕。点点星光下,剑气飒爽,更显得聂政英姿勃发。
方沐曦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聂大哥的身影竟总出现在眼前。她索性起床,轻抚琴弦,对月放歌。
……
第二天,聂政回到家,发现桌上又摆满了精致的礼品。
聂荣说道:“昨天那位严大人,又来了,而且不由分说要留下这些东西!还表示明天还会再来亲自拜访你。”对这个多次到访的严大人,聂政也满是疑惑,也想着当面会见。
第三天,日落时分,聂政却还未到家。聂荣只得陪伺着严仲子,严仲子也不心急,竟干脆拿出酒来陪着聂母喝起酒来,酒过三巡,意兴盎然,严仲子命随从拿出黄金百镒,对聂母说道:“老夫人面色红润,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仲子不才,愿以百金为老夫人祝寿!望老夫人笑纳!”
看着如此贵重的贺礼,聂母自然不会接受。忙命聂荣退还。
正在一翻推辞中,聂政到家了。
他看着衣着高贵的严仲子,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来意。于是带领他来到屋外,说道:“在下不过一名身处闹市的屠夫,每日以屠宰为业。不知大人多次到访寒舍,有何贵干?”
严仲子抱拳说道:“我是韩国大夫,严仲,因躲避仇人,多日来一直行走在诸侯各国间,所见豪杰也略有一二。游历到齐国后,听闻您情深义重,所以进献百金以做您粗茶淡饭的开销,哪里敢凭这点东西就希求您做什么呢!”
聂政看着这位韩国大夫,想了想,回道:“政虽是一介屠夫,但每天还能拿得出还算甘美的食物奉养母亲,一家三人在一起也算幸福。如今母亲安在,政更不敢许诺别人什么。”
严仲子知道聂政是个善孝之人,也不好勉强,只得离开,并坚持留下礼品,聂政自然不予接受。严仲子只得离去。
5
三月的春风吹绿了屋前那棵大榕树的枝叶,两只喜鹊跳上枝头,叽叽喳喳,欢呼雀跃着。
聂政家迎来了喜事。门楣上的红绸起舞,红灯笼高挂。聂荣出嫁了。
只见聂荣头戴霞冠,身穿朱红礼袍,正端坐闺房,等着他的新郎官。聂母慈爱地看着聂荣,教导着她嫁人后要孝敬长辈,夫妻恩爱……聂荣娇羞地点点头,往事历历在目。
他的夫君名廖华,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中等身材,因见人一脸憨笑,也被人戏称廖笑。廖华家里有间豆腐坊,因偶然的一次机会,得到齐侯御赐招牌“廖氏福黎”,故生意越发兴隆,并在年前又多开了两间作坊。
聂荣经常在廖华豆腐铺买豆腐,廖华深知聂荣是个孝顺的女子,故对她格外关照,每次买了豆腐后都会外加送一碗豆腐花。聂荣也对这个老实勤快的男人慢慢产生了好感。
好在廖华的父母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也看出两个年轻人的心意,便托人向聂母说媒。
“新郎官到——”随着一声叫唤,只见廖华头戴冠帽,身着暗红礼服,牵着一匹高头大马,带领着接亲的队伍来到了聂荣家。
宾客们纷纷前来道贺,热闹非凡。方沐曦也带着云儿前来祝贺。
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严仲子带着他的两名随从,也捧着礼品到了。姐姐的大喜日子,聂政自然不好推迟,只得收下。
严仲子笑着对聂母行礼,敬了一樽酒,称还有要事,就离开了。聂母命聂政送走严仲子。
聂政来到方沐曦和云儿跟前,不解她们是如何知道姐姐喜事的,自己明明没有告知。
云儿看出聂政的心意,说道:“聂大哥不必奇怪,我家小姐想知道的事哪有不知道的理呢?”说完故意看着方沐曦。方沐曦不觉脸红,岔开话题,说道:“云儿,我们还要赶回去陪嫂夫人选衣裳呢!”说完便和聂母辞行,随后离开了。
……
晚上,安顿好母亲后,聂政又开始了练剑。想当年他可是众弟子中师父最看重之人,武艺人品也皆得师兄弟们称赞。突然他耳边隐约传来一个声音:“男儿,志在四方,岂能蜷缩一隅,不思前程!”这是师父的教诲声。聂政挥舞着剑,把师父传授的独门绝技又练习了一遍,直到满意才停下。
五更过后,鸡鸣声起。聂政来到厨房,为母亲做好饭菜,轻掩门栓,出了门。
6
春去秋来,落叶纷飞,老榕树也掉光了它身上的最后一片黄叶。
近些日子,母亲总是食欲不振,连曾经最喜的桂花糕也难得尝试了,聂政看着日益消瘦的母亲心急如焚。
“儿啊,为母恐怕难熬今岁了,快去叫你阿姐回来,我有要事相商!”聂母拉着聂政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
聂政啜泣,命人去接姐姐。一个时辰后聂荣到家。
“阿荣啊,为母恐怕时日不多了。阿政一身武艺,不该屈身于此,前些时日,严大人三次登门拜访,为母知道,阿政是个孝子,所以才不敢答应他任何请求。等为母归西后,你不可阻拦阿政,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吧。”聂母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等我死后,你举家搬迁,隐姓埋名。他日,若阿政发达定会寻你,倘若,有天他深陷窘境也不至牵连到你。这样,为母也能放心地去了。”
聂荣想要说什么,可是看着病榻上的母亲竟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含泪点头答应了。
聂荣、聂政一直陪伴在母亲身旁,一刻也不敢离开。夜晚,巳时,聂母永远地闭上眼睛。
聂政、聂荣料理好母亲后事,安葬好母亲。聂荣回到家,她遵从母亲遗愿,携带家眷搬迁到了晋国。
日子一天天过去,聂政仍然每天白天屠羊晚上练剑,只是心中的愿望越发强烈起来。
7
一排大雁从湛蓝的天空飞过,不知不觉,聂母逝去已三年了。
聂政来到母亲坟前,他倒掉碗中的酒,蹲下,在墓碑前插上三柱香,磕头,起身,离开了。
夜晚,圆月爬上枝头,清亮的月光从窗口透了进来。聂政拿出方沐曦送给他的玉佩,看了许久。
终于点灯,拿出笔墨,写下两行字:
笺浅义重,曦情义政已知。
前途未卜,惟愿沐曦安好。
他把信笺折叠好,又拿出玉佩一起包好,准备等天明后让谢悦轩店小二交给方沐曦。
……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天边,一人一马,向西而行,来到了濮阳城。
聂政牵马,来到严仲子府上。严仲子一看来人是聂政,欢喜异常,连忙命人安顿好马匹,拉着聂政坐到正堂。
夜晚,严府,歌舞升平。严仲子以最高的宾客礼仪接待了聂政。
聂政看着这群身姿妙曼的女子,眼前突然浮现方沐曦的身影。只见他举起酒樽一饮而尽。严仲子忙命人,把聂政的酒樽斟满。
聂政放下酒樽,正色道:“政本市井中人,以屠宰为业,而严大人不远千里屈尊与我结交,并以百金为我母亲祝寿,政虽未接受,却深感大人知遇之恩!现在母亲已寿终正寝,正是报答您的时候。不知严大人的仇人是谁?”
严仲子支开了所有人。详细地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他的仇人就是当今韩国国君的叔叔,韩相国侠累。
严仲子担心聂政害怕,补充道:“我之前也曾派人刺杀过他,均未成功,您这次若去,必多派些人手以助您一臂之力!”
聂政道:“刺杀韩相事关机密,人越少参与越好,否则一旦走漏了风声,不仅事难办成还会拖累到您。”
严仲子为聂政的为人和敏锐分析大加赞赏。
第二天晚上,韩府,一如往日,莺歌燕舞。
只见聂政一人,仗剑来到韩相府。侠累坐在府中,看着这满脸凶光之人,自知来者不善,便摆摆手,歌姬会意,悉数离开。众侍卫接踵而至。
瞬时,两排侍卫手握兵器已整齐地伫立在大殿两侧。聂政看着这些侍卫却毫无惧意。相反,侍卫们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却乱了神色。突然,聂政飞身而起,拔剑,只见剑身泛出一道凌冽寒光,如黑夜中鬼魅的眼睛,摄人心魄,两排侍卫一拥而上,只是剑身所到之处,如秋风扫落叶,侍卫们便纷纷倒地。又一排侍卫上前,只见聂政如一飞转的陀螺,剑时而着地,时而在空中飞舞。聂政也忽上忽下,忽前忽后,近身的侍卫不是卧倒就是发出凄咧的惨叫声,所剩侍卫仅区区几人。
侠累一个手势,又一排侍卫上前,多个回合后,聂政的体力已略有不支,眼看着就要处于下风,突然,他飞身而起,如蜻蜓点水一般从侍卫们的头上一掠而过,又宛若游龙,瞬间来到侠累身前,便一剑封喉,侠累应声倒地身亡。
在场侍卫大惊,欲与聂政决一死战。可是看着这个身受重伤却目光如炬,如同一只发疯的野兽一样的杀手,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聂政看着这群畏畏缩缩的侍卫,大笑,侍卫连连后退。突然他转过身去,削掉面皮,挖出双眼,挥剑剖腹,一代豪杰就此取义成仁!
……
却说,方沐曦,自从那日她拿到被聂政退回的玉佩后,就陷入了幽怨之中。他深知聂大哥不是等闲之辈,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这么快就不辞而别。她喜得是,聂大哥深知自己对她的心意,尽管她从未向他说过什么。所以,哪怕他们没有未来,就这样淡淡地相处着她也是快乐的。她怨的是,他既明白她的心意为何不带自己一起远走高飞,哪怕风餐露宿,她也愿意啊。
聂荣也看出方沐曦的心意,也曾不止一次和聂政说过,沐曦是个好姑娘,要好好珍惜。可是聂政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欲将心事付瑶琴。不见了聂大哥,方沐曦每日以琴为伴,越发落寞。
这天夜里,她又独坐窗前,轻抚琴弦。突然,“当——”的一声,弦断了,她默默地看着断了的琴弦,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里狠狠地扎了一下。
……
韩国国君韩哀侯,把聂政的尸体停放在韩国最大的市场上,并悬赏千金以查明聂政身份。可是对这个面目全非的英雄,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韩相被杀,一时间传遍了诸侯各国,无人不为聂政的英勇叹息。
而身在晋国的姐姐聂荣,也听说了此事,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安排好家事,星夜兼程,赶到了韩国。
她挤开围观的人群,径直朝摆放的尸体走过去,一看果真是自己弟弟聂政,便嚎啕大哭起来。
人群中有个老伯走过来,劝说道:“你赶紧下去吧,此人刺杀了韩相,现在国君正悬赏千金以探明他的身份,你这样相认不是自投罗网吗?”
聂荣悲愤地说道:“他就是那个帜县的聂政啊!聂政之所以身屈市井,就是因为母亲健在,我尚未嫁,而如今母亲已寿终正寝,我也嫁人。他才没有了顾虑,完成心中的大义!此前严仲子找到他,数次登门拜访,并屈身与之结交,恩泽如此深重,他又能怎么做呢?现在弟弟又因我还在人世,如此自残以使和我脱掉关系,我又怎能因为害怕而淹没了弟弟的贤名呢?”
她的话让在场的人震惊不已。接着,只见她仰天长啸,随后便倒在聂政的尸体旁气绝身亡。
各国人们听说此事后,无不叹息。
假如聂政知道他的姐姐在他死后,不甘隐忍苟活,那么他为未必敢将自己的生命托付于严仲子。而严仲子也称得上能知人、能得士的人了。不仅聂政贤能,他的姐姐也称得上是一位烈女!
……
雨,淅淅沥沥,敲击着屋顶的瓦片,就像什么东西从心里缓缓掠过,又匆匆离开。银色的雨帘包裹着铁青的夜。方沐曦起身,凭栏远眺,雨幕中除了一条条银白的雨链什么也看不见。
……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