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祥子(二十一)
(二十一)女仆杨妈因为摔碎了一盆夏太太买的花而与夏太太吵了起来,两个人都压不住火,骂出来最难听的话,最后,夏太太让杨妈卷铺盖滚蛋。祥子不会劝架,在一旁想着自己可能也要被辞退了,但是他也并不在乎。
不过,杨妈走后,夏太太倒是对祥子反倒是很客气。她让祥子去买菜,回来又帮忙打下手,夏太太就在那里烧饭,找话跟祥子聊天。祥子低着头工作,不敢看她,但是又想看她,夏太太穿着绒衣,下身衬条青裤子,脚上趿拉着绣花拖鞋,身上的香水味时不时流入祥子的鼻子,像香花那样引逗蜂蝶。祥子内心涌动着,但又害怕着。
“他不轻看这位姨太太,这位暗娼,这位美人,她是一切,又什么也不是。”
可是,夏太太并没有理会祥子看了她没有,吃完饭,叮嘱了祥子晚上的事情。祥子有些失望,又有些惭愧,觉得自己是个坏人。慢慢的他心中平静了,把这场无结果的事情忘掉,偶尔想起来却又觉得有些好笑。
夏太太让祥子去买栗子,祥子把熟栗子拿进屋里,夏太太正在对着镜子擦粉,她转过身来,对着祥子笑了一下。祥子忽然在这个笑容里看到了虎妞,一个年轻美艳的虎妞,他木在了那里,只剩一口气撑着他的身体,他没有了主张。
“次日晚上,他拉着自己的铺盖,回到厂子去。”
平日里最可耻的事情,现在他打着哈哈似的泄露给大家——他撒不出尿来了。大伙儿就争着去告诉他买什么药,看哪个医生,谁也不觉得可耻,最后买药花了他十几块钱。
病过去之后,他像变了一个人,身上的那股正气没有了,张口闭口耍个俏皮,吊儿郎当的样子,虽然他自己独处的时候想想以前的自己,还是想要强,但是见了朋友们,依旧吸着烟,喝点酒。
“一天的辛苦与一肚子的委屈,只有和他们说说玩玩,才能暂时忘掉。眼前的舒服驱逐走了高尚的志愿,他愿意快乐一会儿,而后昏天地黑的睡个大觉;谁不喜欢这样呢,生活既是那么无聊,痛苦,无望!生活的毒疮只能借着烟酒妇人的毒麻木一会儿,以毒攻毒,毒气有朝一日必会归了心,谁不知道这个呢,可又谁能有更好的主意替代这个呢?”
越不肯努力便越自怜,现在他只会找安闲自在;自怜便自私,不肯借别人一分钱;越闲越懒,懒使人脾气大,无事可做又闷得慌,所以需要时时娱乐,吃口好东西,祥子也变成了一个别人不敢惹的“刺头儿”,拉车不好好拉,对于巡警也没好话,对于车也不爱惜了,大不了就是赔点钱,打一架,蹲几天牢呗。
“苦人的懒是努力而落了空的自然结果,苦人的耍刺儿含着一些公理。”
“经验是生活的肥料,有什么样的经验便变成什么样的人,在沙漠里养不出牡丹来。祥子也完全入了辙,他不比别的车夫好,也不比他们坏,就是那么个车夫样的车夫。就这么着,他自己觉得倒比以前舒服,别人也看他顺眼;老鸦是一边黑的,他不希望独自成为白毛儿的。”
冬天来到了,外面寒风刺骨,祥子在灯下抢了个座儿,没个样儿的在胡同里跑着,中途还追着一条狗打。客人说了他几句,祥子一听,这声音熟悉,后来反应过来是刘四爷。
刘四爷知道虎妞死了,他也不意外,祥子也没给他好话,扔下他走了,只剩刘四爷呆呆的在那边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