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美的爱情

读莫言老师《晚熟的人》第五篇《等待摩西》。

马秀美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本来已经连去东北与那林业工人结婚的车票都买好了，突然反悔，任媒婆威胁利诱，任她的父母寻死觅活，就是铁了心不回头，要嫁给柳卫东。

柳卫东原名柳摩西，他爷爷柳彼得是东北乡资格最老的基督教徒。文革期间，柳卫东特别卖力，带头喊口号批斗他的爷爷假洋鬼子柳彼得，被他爷爷张嘴咬断他一根手指。

柳卫东其貌不扬，家境也一般，但他勾引女人确有高招。马秀美悔婚，那林业工人见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恼怒至极，便开列详细账单，向马家索赔。连某年某月某日为马秀美买过一根冰棍的钱都算上。这一算，让马家几乎倾家荡产。

马秀美的三个哥哥都是出了名的混帐角色，老二老三把柳卫东弄到老墓田里拳打脚踢，逼他与妹妹断绝关系。柳卫东被打得头破血流，瘫倒在地奄奄一息，却宁死不屈，表现得很像条汉子。

柳卫东和马秀美结婚后被父母撵出来，两口子在村头搭了个棚子暂住，日子过得很凄惨。

婚后两年，柳卫东头上竟然有了很多白发，他左腿瘸、背驼，嘴里还缺两颗门牙。他穿一件掉光纽扣的破卦子，腰上捆着一根红色的胶皮电线。马秀美原本是我们村里最漂亮的姑娘，现在已经不像样子。她已怀孕，穿一件油渍麻花的男士夹克衫，肚子挺着，脸上有一道道的灰和一片片蝴蝶斑。她目光悲凉，头发蓬乱，身上散发着烂菜叶子的气味。看样子，为了这场恋爱，两个人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80年代初期，改革开放，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柳卫东已经成为东北乡的首富。他新盖5间大瓦房，大瓦房东西两厢，圈了一个很大的院子。屋内有沙发、十四英寸彩色电视机、四喇叭立体声收录机。这是当时乡村富豪家的标配。村里谣传，柳卫东要和他的老婆马秀美离婚。柳卫东不承认，说是别人眼红他混得好造的谣。

1983年，柳卫东失踪。马秀美生活艰难，拿十几个鸡蛋到集市卖，她头发灰白，衣服破烂，已经生第2胎，有两个女儿。

2012年，柳卫东失踪整整30年。30年来，马秀美一直等待着他。刚开始那几年，村里人多数认为柳卫东在外边又找了女人成了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都认为这个人早已不在人世。有人认为他在县城里被人害死了。但马秀美一直坚信他还活着。

柳卫东失踪之前已经欠下巨额债务，失踪后讨债的人把他家值钱的东西都给拿走，只给这娘儿三留下一口烧饭的锅。马秀美靠捡破烂收废品，把两个女儿抚养成人。

大女儿柳眉初中毕业后到帆布厂做工，嫁去黄岛，生了两个孩子。小女儿柳叶考上山东师范大学，毕业后留在济南工作。两个女儿都要将母亲接去养老，但马秀美坚决不去，她守着那个曾经很气派，现在已经破败不堪的房子，等待丈夫归来。

马秀美家前边，10年前就建了一座加油站，来往的汽车都在这加油。马秀美每天都会夹上一摞寻人启事，提上一小桶浆糊，往那些大货车上贴寻人启事。

说是寻人启事，其实是她请人写给丈夫的一封信：卫东，孩子他爹，你在哪里？见到这封信，你就回来吧，一转眼你走了快30年了，咱的外甥盼盼都上小学三年级了，可他连姥爷的面还没见过呢。卫东，回来吧，即便你真的在外边又成了家我也不恨你，这个家永远是你的……我把家里的电话和女儿的手机都写在这里，你不愿理我，就跟女儿联系吧……

很多司机都听说过马秀美的故事，所以，他们都不制止她往自己的车上贴寻人启事。

2017年，抛弃了马秀美和孩子35年后的柳卫东突然出现，回来了。

两个女儿都不认柳卫东这个扔下她们娘儿三，三十多年让她们吃尽苦头、受尽委屈、恨之入骨的爹。

而马秀美的态度是怎样的呢？书中写道：马秀美身体发福，面色红润，新染过的头发黑得有点儿妖气，眼睛里闪烁着的是幸福女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