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语文教学•语文教师
——文化叩问:我的教学行走方式
曾经在《当代文化的哲学阐释》上读到这样一则故事:
有一个大学生去老教授家请教问题,敲门之后,老教授的6岁小孙女急匆匆地开了门,面对陌生的大学生劈头问了三个问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来做什么?这时候,老教授笑眯眯地走出来,对大学生说,虽然小女孩有点不懂礼貌,可是她问的三个问题,却是哲学需要解释的三个基本问题。
每次我想起这个故事,心里就有一种不平静。哲学的三个基本问题,何尝不是每一个人生的三个基本问题。作为一名语文教师,面对语文,面对学生,面对课堂,又应该用什么回答来阐释这样三个基本的问题。在将近30年的语文教学之路上,我苦苦追问着自己。
叩问一:语文学科是一门怎样的学科?
1987年5月去某重点中学借班执教《最后一次讲演》,听课当中除了许多同行还有大学学者教授和教研部门的领导二三百人,因为这是一次教学竞赛获奖者的汇报课,我没有任何的思想包袱,课上表现也格外的轻松自如。夹着课本到办公室休息的时候,语文教研员对我说,今天的课上师生的热情很高,教学的过程很清晰,你的朗读教学也很成功,但是你有没有认真想过,这堂语文课,你想给学生留下什么样的语文意义呢。
语文课要给学生什么样的语文意义,这个问题从1981年9月踏上中学语文教学的讲坛以来几乎没有认真思考过。虽说教学之前能做到认真钻研教材,认真设计教案,但是,每一节语文课,有没有在语文学科的定位上下功夫,有没有对语文学科的意义有着足够的把握,这一个本来应该首先考虑的问题却很随便地置之于脑后。于是,我在以后的语文教学过程中,常常会不自觉地责问自己,这一课中的语文指向是什么,语文特点是否明显,语文价值有没有体现出来。
慢慢地,我发现语文作为一门学科,它已经不仅是人类交际的重要工具,而且体现着人类交际的人文精神。当看到语文新课程标准的时候,我恍然大悟。语文是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是人类文化的组成部分,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但是,我从这样的解释中随即产生了新的疑惑,因为这种“统一”的说法其实包含着不确定性,它阻碍了语文教师在实际工作中的倾向把握,不得不在左右摇摆和无所适从中寻找他们之间的结合点。因此,我在整整二十年的语文教学实践之后发现了一个从此以后乐此不疲并不懈论证的观点,人类文化的传承、发展和创造,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语言,依赖于语文,语文作为交际的工具和文化的载体,又决定了语言学科不同于其他物质工具的特殊性,语文最大的特点应该是它的文化性。
语文这一古老的学科,是与中国文化一道成长的,我们通过语言文字这条转辗起伏的大动脉,基本上可以把握住中国文化命运变迁的大动向。不论将语文解释为“语言文字”,还是“语言文学”,或者“语言文章”,总之是“语言、文字、文章”基础上的“文化”,语文知识中的文学史、文化史等基本的内容是它外显的文化因素,而积淀在文章、文学作品中的民族文化心理结构、思维方式等构成了它内隐的文化信息。对语文的解读,其实是对文化的解读。我们说语文的工具性,可以理解为关于语言文字的一般文化知识,是区别于其他学科的科学内容,主要任务在于使学生学好本国语言文字,掌握好学习和交际的工具,既为以后的学习和工作创造条件,也为其他课程打下基础;而语文所具备的人文性,可以理解为语文所反映出来的民族传统、自然生活、人生百态等内容所构成的人类文化精神,是指向心灵世界的人文内容,意味着将语文作为一种思想和文化的工具对学生进行文化人格和精神品质的教育。
所以说,语文作为一种民族文化的载体,就必定具有文化的根本属性,因为一方面语言文字本身反映了一个民族认识客观世界的思维方式,另一方面民族文化也附着于语言文字得以继承与发展,因而是人类经历的一种文化借以自我传播的基本方法,任何一个民族的语文教学都承担着延续和进化本民族文化的任务。
叩问二:语文教学是一种怎样的教学?
1999年12月,所在地区评选语文学科带头人,共同的课题是余秋雨的《废墟》。这是一篇哲理性很强的散文,很少有学生在课前表现出喜爱之情。如何在文本学习中增植学生的语文学力、启蒙学生的文化底蕴、丰富学生的情感体验,这是语文教学中一个很难切入的文化话题。我把这堂课的目标放在学生感悟《废墟》之上,至于对《废墟》的文体特点、结构安排、用词造句等不作重点研究。“感”就是感觉,对文章的感性认识;“悟”就是悟性,要读出自己的体会与想法。于是,整堂课历经把阅读视野伸向课外(大语文观)、文化现场是又一个文本(语文新文化)、人生需要感悟(语文本来面目)三个层次,将学生引领到余秋雨的作品之中,引领进广阔的自然与文化空间,激发学生对历史文化生活的思考。《废墟》教学令评委同声称道,有关《废墟》教学引发的思考也发表在《中学语文教学》等杂志,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之前,我对“语文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的认识还相当模糊;然而,《废墟》的文化含量迫使我进行大量的阅读和积极的思考。语文教学,如果找不到文化的背景,如果不能站立在文化的平台上展开教学,再时髦新鲜的教育理念,也只能是一种空中楼阁,不可能实现语文教育的目标。在此基础上,我于2003年提出了了语文教学是一种“文化互动教学”的观点。
“文化互动教学”指的是基于课堂教学的特定场景和语文教学的特定学科,通过以师生互动为主要标志的教学形式开展面向文化的交流与对话,倡导运用启发、讨论教学法来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生成自觉的民主的开放的文化意识形态,达成师生的文化自觉行为。“文化”是一种意志追求,“互动”是一种表现形式。“文化”是互动的指向,在人们的交流中继承、发展与创新;“互动”是文化的生命,通过互动的学习共享人类的文化。这种“文化”以“互动”为评判标准,以课堂为分析视角,是对传统课堂教学中缺失文化没有生命力的一种批判。
语文作为一种民族母语,是一个民族最宝贵的文化财富,是一个民族存在与发展的重要标志。语文教学必须建立起一种在文化生态视域之中的师生与文本的关系,让每一位阅读者的心灵深处流淌文化的血液。这是一种“阅读与鉴赏”、“语言与思维”、“审美与精神”的交汇的过程,是语文本质文化、民族传统文化、自然生活文化、人际交往文化之间的交融的过程。所以,这样的教学必将是一种生命的教学,是一种创生教材活力和寻访精神境界的教学。
语文教学要让学生读懂读通语文,就要以广阔的文化背景为依托,不仅传授基本的文化知识,培养他们应用语言文字的一般能力;更要把文学、艺术、生活、科学等融合在一起,吸收和体验人类的进步文化,在感受与感悟文化的过程中,养成良好的语文素养和文化品质。
叩问三:语文教师是一个怎样的教师?
2008年3月,我参加语文特级教师评选,几位候选人共同执教屈原的《离骚(节选)》。我着意安排了三个教学环节,先是范读,将学生带进诗歌的情境;再是对话,使学生感受诗歌的语境;后是审美,让学生品味诗歌的意境。意图通过自己的感动来引发学生的思考,教学的过程之中一方面帮助学生欣赏诗歌的语言艺术和浪漫风格,一方面启发学生认识屈原的人格追求和人生理想,从而释放学生的情感,解放学生的心灵,在生动而形象的语言符号里触摸作者的思想和灵魂,最大限度地去了解和消解作品精深博大的文化内涵。我设计这样的教学,不仅直面语言工具,而且感悟人文精神,是一种心灵深处直抵心灵深处的共鸣,是语文教师和文本精神融化在一起的一种文化重构。
语文教学作为文化的一种传播活动和文化的一种生产活动,如何发挥文化所赋予的生命活力,在透视语言文字这条辗转起伏的大动脉的过程中,怎样才能把握住中华文化命运的大动向,这是每一个语文教师必须面对的人生责任和神圣使命。
语文教师在实施语文教学的过程中俨然成为了又一个文化载体,他要求语文教师不仅需要进行广泛的阅读,而且,“问题是作为语文教师,你是否具有文化意识、文化视野和文化阐释能力等文化底蕴。”(彭钢语)在语文教师的素养中,应该流淌文化的血液,活化文化的营养,让文化作为一种滋润的过程,与作为认识、行为、体验和自我表现的完整的人紧密联系在一起。
走进课堂,语文教师就应该是一个语文学科的文化代言人。要让语文教师的文化素养发挥出文化的影响,就要在实施语文教学中把自己置身于充满感动的文化生态之中,把自己作为一个文化组织者与学生发生知识、精神、情感、价值观等方面的文化互动,激活以班级为标志的文化生态组织,追求最佳的文化教学效果。语文教师既然已经是一种文化载体,应视语文教学为一种内在的文化过程,视文化教学为一种内在的文化行为,自觉承载起文化传递和文化创造的重任,自觉担当起语文教师作为一种存在方式的文化人性。
由于语文教学,我似乎解开了一个多年来一直困扰我的教学困惑,那就是,课堂教学应该怎样去实现一种文化的自觉。我认为,教学需要追求三种品质,一是学科本位,教学的过程始终建立在学科意义之上;二是思维本质,真正的学习活动体现在思维情境之中;三是个性本色,个性教学本来就是一种特殊的教学能力。而语文教学的课堂更需要追求语言味、文本味和文化味,实现真正的“语文味”的教学。当语文阅读的视野伸向课外的时候,当文化现场作为又一种语文文本的时候,当语文教学引发学生的人生感悟的时候,那么,文化的教学就会逐步成为一种自然的过程,语文素养的培养过程就会成为文化素养的形成过程,语文教学就会富有积极的文化意义。语文教师的魅力,体现在语文教学的过程之中,体现在语文教学的思想之中。
教学行走的过程,是叩问教学艺术的过程。教师前行的一辈子,是在教学研究中前进的一辈子。虽然我无法以哲学的方式解答哲学的基本问题,虽然我十分努力却不能逼近真正的教学文化,可是,我可以在教学生命的寻解过程之中去获取更多的教学勇气和教学智慧。至少,可以认识到自我的意识活动是能够用来发展自己和生产自己的。
大约写于2010.10,发表于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