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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 ‖ 我们的“留言”

2021-10-12  本文已影响0人  啄木鸟的卓

1

“留言”不是她的真名,她的真名叫刘言。但那时候,我们都叫她“留言”。

我从钱包的夹缝里翻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如果你有空,就去玉洲镇找我。刘言,7月5日。”我脑海中闪过一个清甜的女孩形象,常常穿着松松垮垮的卫衣,雀跃在我、光汉、孙哥之间。那时候,她是我们部门的开心果,整日大大咧咧的,跟我们这群吊儿郎当的男人玩得很好,大概臭味相投吧。后来,她说她考上了镇里的老师,就辞职了,临走前送我这个钱包。

三年了,我竟没发现这张留言。

按照留言上的内容,刘言是希望我有空就去找她的。我想了想,现在正是空闲的时候,于是我就去了玉洲镇。八月份的玉洲镇是个热辣的地方。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一条大街贯穿的集市。街面明晃晃的亮,蒸腾起袅袅娜娜的热浪。大街上很安静,看不见人在走动,人们都窝在阴凉的地方,休憩、闲谈、下棋、抽烟。不过都显示出无精打采的样子,大概是被毒太阳给晒蔫儿了。

虽然我和刘言已经提前约好,一到玉洲镇就给她打电话,但下午三点,下车之后我还是没急着去找她,而是掏出手机,查找一下“玉洲小学”的具体位置,发现并不远,走个十分钟即可。我记得,我还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曾说过有机会想去看看她的小学。当时她很惊讶地露出疑惑的表情,说:“为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生你养你育你的地方。”我说。

“你是想偷窥我的过去吧。”她看破我的阴谋诡计似的笑起来,“你这人真怪。别人了解过去,都是查手机呀、问闺蜜呀,你却是去看小学。”

“过去的事往往不忍细看,但记忆的事常常十分美好。”

她不置可否地轻笑着。我也不自觉地笑起来,玉洲小学已在眼前。说实话,出乎我的预料。这真是一所破败的小学,简易的校门是两块铁板拼起来的,风吹日晒,锈迹斑斑。“玉洲小学”的“玉”也缺了一点,看起来像是“王洲小学”。我打消了进去一探究竟的念头,只在围墙外看了看,一棵高大的榕树冒出头来,像个惯看了秋月春风的老奶奶。

一切并不那么美好。

就在我沉思片刻时,手机响了,是刘言打过来的。

“喂,刘言,我刚到。”我脱口而出。

手机里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喂。你好你好。到了是吧?我是刘言的老公。你在哪儿里?我刘言不方便,我去接你。”

我说了自己的位置,关掉手机,掏出一根烟,蹲坐在玉洲小学校门的草地上。偶有佝偻的老人从眼前走过,我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出了奇怪、狐疑和猜测。其中还有一个瘦小的老人,走过之后还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我。我哑然失笑,确实在他们眼中我是个不速之客。我掏出烟朝他示意,瘦小老人却摆摆手走开了。

这时,一辆摩托车停在我跟前。已是下午四点。

2

“你是刘言的朋友吧?”眼前这个瘦弱的男人一脸的黝黑,是当地人特有的肤色,头发乱蓬蓬的,浓黑的眉毛显得这人特实诚。一靠近我,一股浓重的烟味就冲鼻而来,我差点忍受不了,这烟味还带着汗味。得到我的确认后,他笑嘻嘻地把我的行李放到车上,让我上车。我恍惚了,他的笑竟然有点像刘言大大咧咧的笑。

“你可以叫我瘦强。”他飞快地骑着车,还不忘回头跟我交谈,“我们是去年这个时候结的婚。”

“恭喜呀。你们新婚时,我出差去了,没得空来。”他这番单刀直入的介绍让我乱了阵脚,只得临时编个理由,对付一下。不过,这理由经得起推敲,算起来,去年这个是时候我确实是出差中。

“哎呀,没关系。这个地方太乡下了,你们来也不方便。”看得出瘦强是个健谈的人,无话不说,不拘小节,很是豪爽,但似乎话里有话。

我赶紧说:“我这次来,是听说玉洲镇这里新开发了个岩洞,很漂亮,所以想去看看。顺便来看看朋友。”

说到岩洞,瘦强显得很是兴奋,侃侃而谈起来。从什么广东老板如何看上这个洞呀,再到施工时候偷工减料弄伤了人呀,然后到眼看项目快完成了附近村民假借“反对”的名义狠敲广东老板一笔呀,等等。说得绘声绘色,其乐融融。我只有随声附和的份儿。我知道,这儿,是他的地盘。

“你要想去,明天带你去。现在去有点晚,不合适。”他最后说。

“哦。”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了:“这些天,刘言和我在闹离婚,你帮我劝劝。”

“为什么?”刘言跟我说,他们在闹别扭,显然刘言用词过于“轻”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嫌我身上的烟味。”

“这……”我语塞。

“本地人都这样,烟不离手的。”他停顿了一下,解释说,“这里的人抽的是水烟。那种一包一包的工业烟,是不抽的。”

回想起来,确实刚才在镇上有几家门店的老板都抽着竹筒做的水烟。我当时并未注意。我正在想如何劝慰他,车在一栋二层小楼前停下了。小楼看起来有点土,但很气派。对我这种买不起房的人来说,有这样一栋楼,那是相当不错。小楼前的院子宽阔,还种着一兜蔷薇,开着零星的几朵粉的红的花。想必是刘言的主意。过情人节时,对我送她的玫瑰花并不在意,相反却对我大谈起她钟爱的蔷薇。“花开时热闹非凡,蜂蝶纷飞。”她说。热烈,是她最想要的爱情吧。

瘦强刚把我的行李从车上拿下,刘言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很显然,刘言化了淡妆,穿着一件崭新的米色半身裙,紧身的T血衫很好地把她的身材显出来。我仿佛又看到从前的刘言,有那么一瞬,我想疯狂地抱住这个身体,不再让它离开。可是眼前的真实,让我变得虚幻。

她早已变作他人妇。

3

“你来了。”刘言有些羞涩,但又装作落落大方。大概三年不见,我们谁都没有做好再次见面的准备。“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喜欢到处走走?”

“是呀。人生不就是这样,到处停停走走。”我破口而出,旋即我们俩都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只有瘦强一脸懵地看着我们。

这是我们的对话。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她女汉子背后的温柔让我沉迷,而我不经意的幽默更让她心动。我们下班回来,就躲在出租屋,大笑、大闹,或者安静地待着。突然,某天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古装剧,她指着我的胸口,真诚地对我说:“官人,我想落脚此处,如何?”我瞬间明白她的所指,不过那时我却说:“世界那么大,我喜欢到处走走。”

有那么一分钟,她沉默着,我也不敢看她,我害怕她那含泪的眼睛。

后来,她挽住我的胳膊,说:“我陪你。”

我内心一阵悸动。

现在,同样的人,同样的对话,心绪却早已不同。大有一种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感觉,我忽然舒心很多,又恓惶很多。

“别光停停走走了,先进屋歇息一下吧。”瘦强以主人家的身份,引我入屋。进门的客厅摆着一张大的贵妃沙发,简约的北欧风和粗粝的腻子墙、低矮的电视柜显得格格不入。沙发也是刘言的钟爱,她曾说过,一个家如果没有一张大沙发,那就和酒店、宾馆没有任何区别。我坐在松软的沙发上,环顾四周,一切收拾得井然有序,干净整洁,到处都渗透着家的温馨。

瘦强打开电风扇,头顶的电扇就轰隆旋转起来。

“今年收成不好,争取明年给客厅买个立式空调。”瘦强充满歉意地说。

“不要紧的。这里有风吹,加上电扇就足够。”

刘言这时插话:“家里还有水果吗?拿点出来。”

瘦强立即去冰箱里查看:“没有啦。只剩几个冻坏的荔枝。我去买。”说着瘦强笑嘻嘻地走出门,眼神一直看着我。我猜测,是想让我劝劝刘言。

听着摩托车远去的声音,我们却静了下来,嘈杂的蝉鸣叫得人脑仁疼。我还在思考如何帮瘦强这个忙,刘言却主动挑起话头。

“光汉、孙哥他们怎样了?”她斜着眼看我。

“孙哥开了家翡翠店,光汉结婚了。”我如实回答。

“那你呢?还单着。”

我没想到她这么问,笑着说:“单着呢。”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你吧。我没遇到合适的。”

她沉默着。听不见回响,我转过头来看她,没想到她也正静静地看着我。我们眼神交汇在一起。突然,她像火山爆发一样,迎上来抱住我。我也狠狠地抱住她。她那温暖的体香再次冲进我的记忆。如果还是当年的情景,两个浴火焚身的灵魂必定寻找对方的嘴唇。但我们只是静静抱着。时间在流逝,而我在流泪。

我不得不推开她,这是她的家,而我早已失去了她。

我们都各自整理了仪容,还像两个老朋友一样闲坐着。我看见她的眼睛通红。

“为什么想离婚?”

“大概,是因为你吧。”她学着我刚才说的话,见我愣愣地看着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刘言说:“可能是这样的生活很无趣吧,我总想起那时候的时光,我,你,光汉还有孙哥。”她说得很严肃,大概是真的。

我本想说点什么,可是她丈夫回来了,摩托车轰隆而来,停在院子里。

4

瘦强抱着一筐荔枝走进来,可能是看到刘言通红的眼睛,他愣住了,又看看我,像是明白了什么,招呼我吃荔枝。然后拎着一袋菜走进厨房,我提出帮忙,被他拒绝了,说你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下厨呢?推让之间,刘言说这顿饭她来做,今天有朋友来,女主人必须亲自下厨,盛情款待。你们俩就好好地吃荔枝吧。

我不好说什么,客随主便。一个“女主人”,让瘦强也不好说什么,但眼睛里总瞟着厨房,像一只猎犬,一旦有什么危险的事情,他就会猛冲上去。

我静静地剥荔枝吃,甘甜可口,水分很足。

“瘦强哥,你怎么不吃荔枝呀?”

“吃吃吃。”说着瘦强拿起了一串荔枝,嘴里振振有词,“她可没下过厨房呀,不知道做得好不好吃。”

我停住了吃,脑海里尽是刘言给我下厨做晚饭的情景,然后悻悻地说:“真羡慕你呀!能娶到刘言这么好的老婆。”

瘦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还真是。她不但人长得好看,性格还很不错。她刚回镇里那会儿,很多人都闻风而动。我也托了人去问。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但见过她一面之后总想着见到她。我当时心里就定了,这个女人就是我想要的。不过,她最近突然闹着要离婚。对了,你劝劝她了吗?”

我赶紧说:“劝了。她说她是一时气的。”

“气的?气啥?”

“气你老是抽烟呗。你再抽下去,人就给抽废了。你这么瘦!”

瘦强恍然大悟:“以后,不抽了,不抽了。”

这时,刘言从厨房里吼一句:“准备开饭。”我们就摆好餐桌、板凳、端菜。这里离广东很近,所以主菜是一道地道的白切鸡,再配上爆炒猪肝、豆腐酿和一盘空心菜,外加枸杞汤,午饭显得十分丰盛。

大概由于我在,刘言和瘦强显得十分融洽。

“平时刘言很少下厨,如果饭菜不合口,可不要见怪呀。”瘦强一脸憨笑地对我说。

刘言是想让我尝尝的她的手艺,所以才执意要亲自下厨。我明白其中深意。

“我看,是瘦强哥你太宠溺她了,平时不舍得让她下厨房。”

瘦强笑得更憨,一个劲地说:“吃菜吃菜。”

大概是少下厨吧,刘言的手艺有点生疏,菜不是不够入味,就是盐放得不合适,我吃得略有些矜持。不过,瘦强却吃得津津有味,狼吞虎咽的,差点没噎住,嘴里含糊地说:“好吃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刘言假意嗔怒:“好吃也不用吃成这个样子吧?”

瘦强却眉开眼笑:“我怕以后吃不到了。”

瘦强的话是有丰富的含义的,只是不知道他说的是“怕以后刘言不下厨做饭了”,还是“怕刘言跟他离婚”。

刘言好像有些生气,一脸不悦,偷偷地瞟了我一眼,又忽然暗自伤神,默默地吃饭。我突然发现,刘言似乎变成了一个女人。女人该有的嗔怒、撒娇、心伤等小情绪,她演绎得非常到位,非常自然。而当初,她活像一个梁山泊上的女匪,总是和我争这争那,不留情面,虽然偶尔也会表露关怀。我对这一切感到匪夷所思,对瘦强感到陌生,对这桌饭感到陌生,对刘言更是感到陌生,她仿佛早已成为了我生命中不会再出现的女人。事实也是如此,刘言和他是土生土长的玉洲镇人,而我只是一个忽然而来必定忽然而去的外来过客。

那些老人不正是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瘦强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而刘言偷瞟我一眼的神情,他也看在眼里。狼吞虎咽的动作更加加快了,突然,激烈地咳嗽起来。刘言抬起头,马上起身,端着一杯水过来,递给瘦强。

我差点以为是端给我的,那时候,她也会如此。

5

晚饭过后,也才六点多,玉洲镇还处在明晃晃时刻。刘言提议去她家楼顶看看日落。我们欣然同意。这时候,远处的青山默默,太阳还在山头之上,阳光有些刺眼。站在楼顶才发现,这栋小楼的选址非常好。放眼望去,整个村落尽收眼底。绿一块黄一块的稻田接连在一起,风吹来过来,能带来一阵阵稻香。我猜测,有十天半月稻子就会成熟了,到时候,这里将是丰收一片。

除此之外,楼顶上还晒着一溜的枯黄的大叶,我仔细地盯着看,没看出是什么。

刘言说:“这是烟叶。”

“哦。”

“这里家家都有。”瘦强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块菜园子,“你看那,那些长得高高的,叶子有小孩脸那么大的植物,就是烟叶。”

我很疑惑:“种烟叶不犯法吗?”

瘦强说:“嗐,种个巴掌大的地方犯什么法?而且烟叶还是个好东西。村里人有个病痛什么的,都是烟叶给治好的。烟叶,可是个好宝贝。”

说着,瘦强像犯了瘾似的看着那些晒干的烟叶,吞了吞口水。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看着瘦强的渴望,我竟然很想尝尝这里的烟叶,提提神。

“这烟,我能试试吗?”我征求似的看着刘言。瘦强也同样看着刘言。她很惊讶,显然她不明白这黄黄的鬼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两个和她关系亲密的男人都趋之若鹜。

刘言丢下一句话:“爱抽就抽,我管不着。”就蹬蹬蹬地下楼了。

瘦强赶紧追下去,不过很快就上来了,手里多了两样东西,竹筒水烟。一个是旧的,一个是崭新的。看来,他得到了刘言的特赦。瘦强娴熟地给我装上烟叶,还教我怎样吸。我们俩并排靠在围栏上,以同样的节奏,咕噜咕噜地抽着水烟。果然,水烟和工业烟完全不同。水烟的味道更冲,更有劲,像活在旷野的野兽,兽性是它最丰盈的特质。而工业烟则像动物园里的动物,品类繁多,但却似乎早已被驯化。

瘦强轻叹一口气,说:“你千万别怪刘言。她讨厌抽烟是有原因的。她大,就是她爸爸,就是抽太多这种烟,给抽没的。那时候刘言还小,大概才上初中吧。她是真的不容易。三年前,她妈妈生病了,为了照顾妈妈,她考回了镇里,当了一名小学老师。对啦,就是那个玉洲小学。”

我的手有些抖,水烟在手中摇摇晃晃。我想起了那时候她执意要辞职回到镇里,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原本就是来自农村的人,在城里不习惯,命中注定还是要回到农村,落地生根嘛。我对这些借口根本不信,但无法反驳另一个理由。她说:“好不容易考上教师,不能轻易放弃了吧。”

“那我们呢?”

“我们?就算了吧。”

刘言就是这样的人,“算了”算得十分坚决,而且快速,没有任何眷恋的情分。想不到,她对我隐瞒那么多。而我对她竟然如此不了解,还不及眼前这个瘦瘦的男人。我仔细打量起来,其实,他的肩膀很宽,看起来并不是弱不禁风,相反,十分可靠。浓眉下的眼神十分坚毅,显示出生于这片土地的人特有的淳朴。夕阳的余晖照在他古铜色的脸上。我暗暗觉得,这张脸,其实很帅。

我输了,猛吸一口,突然一阵醉意袭来,眼前一黑,我栽倒在地。

6

渐渐醒来,已到了晚上9点多。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房间里,空调的温度恰好合适。看来只有客厅没安装空调而已。刘言给我安排的住处是二楼楼梯口的一间,他们则住在一楼。隐约听见他们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但我还在想刚才是怎么回事,抽个烟怎么能醉得那么突然?这时,胃里却暗潮涌动,一股难闻的秽物马上就要冲口而出。我立即抱起房间里的垃圾桶,身体绷直似的连连呕吐。呕吐的声音有些大,刘言和瘦强都急忙冲上楼来。

“怎么啦?”刘言见我一脸难受样,转头埋怨瘦强,“都是你!为什么给他抽这么烈的烟?你是不是想要了他的命?”

刘言的话带着刺,似乎提醒了我。但瘦强拼命否认:“我冤枉呀。我也不知道他这个人,看起来蛮壮的,竟然受不了这点烟劲儿。”

我摆摆手,正要说话,胃里有剧烈运动起来,这回我直奔一楼的卫生间,看来是上吐下泻了。从卫生间出来,我觉得自己似乎刚逃出鬼门关,有气无力地蹲坐在院子里。

刘言不由分说把我扶起来:“是不是得急性肠胃炎了?”

我一脸讪笑,不置可否。

“该!让你逞能!”刘言又对傻站在一旁的瘦强说,“去看看家里有药吗?”

瘦强跑回了卧室,端出来一个药箱,展示给刘言看,说:“家里就这些药,全都是感冒药。”

我努力说道:“不碍事的,我坐一会儿,喝点热水就好。”瘦强只好过来,和刘言架着我卧在沙发上,刘言给我倒了杯热水,我慢慢地喝着。瘦强好像完成了一项大工程似的,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王老吉,猛灌入口中,还打了个嗝,说:“这天,真是热死我了。”

喝了热水,我舒服多了,刘言和瘦强无言地陪着我。电视里播放着古装剧,是现在正热播的。突然,胃里又是一阵翻涌,我顾不得狼狈再次奔向卫生间,弓着背在吐,弯着腰在拉,足足有十分钟,腿脚都发麻了,才从卫生间里出来。一嘴的藿香味。

刘言说:“不行,必须带你去镇卫生院。”

“卫生院现在已经关门了。”瘦强说。

“那就去县医院!”刘言很强硬,匪气十足。

瘦强有些怕,只好跨上摩托车。

“我来开,你在后面扶着他。”刘言看着瘦强说,声音明显低了几度,“省得你又担心着担心那。”

就这样,刘言开着车,我坐在中间,瘦强在最后扶着我。我们一路奔袭镇卫生院。刘言的车技还不错,车速也开得很快,由于惯性,我整个身子都靠在瘦强的身上。虽然已是晚上十点半,但幸好镇卫生院还开着灯,医生也还没下班。医生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说:“不要紧,还不是很严重。”立即开了单,护士给我挂了水。四瓶药水,大概要到后半夜才结束吧。我躺在病床上输液的过程沉沉睡去。

我醒来时,果然到后半夜,药水也滴得只剩一点点了。刘言和瘦强依靠在一起,睡着了。我像看着一对恩爱的小情侣一样,满是羡慕和祝福。

护士过来了,叫醒了他们。有了药水的帮助,我感觉好很多。

回去路上,瘦强说:“你这样,明天还能去岩洞吗?”

我对着大风说:“去,必须去。”

如果我不去,那借口不就被拆穿了吗?为了名正言顺,我必须去。

7

九点才起的床,早饭胡乱扒拉一下,我们仨就出发了。刘言还是坚持自己开车,瘦强有些过意不去。其实,我早已明白刘言的心意。我们俩都以一种告别的姿态在完成着某种祭奠,这样,才能走好余生的路。

车在山岭间穿梭,狂野的草香迷人,在烈日的烘烤下更加芬芳。岩洞很快就到了,洞口聚集着一些人。一些是附近的村民,兼做向导,更多是闻风而来的游客。

说实话,这个岩洞开发得有些初级,检票口极其简陋,好像随便乱搭的一个棚子,给人一种不正规不安全的感觉。向导跟瘦强很熟悉,他们用当地方言侃侃而谈,时而爆发出阵阵笑声,时而拿眼睛不断朝着我和刘言这边瞥来。刘言说,她虽然是玉洲镇人,但岩洞这里的方言,她听不懂。

进洞的游客准备得差不多来了,我们鱼贯而入那个洞口。我认为那个洞口很有意思,像是一个巨大怪兽的嘴巴,而我们却主动送死。我本想把这个想法告诉刘言,但我忍住了,大概没人能理解这个想象吧。而且也怪瘆得慌。

岩洞内很清凉,时时有凉风吹来。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在红的、绿的、黄的、蓝的灯光照射下,显得五光十色,十分艳丽。瘦强因为一直跟向导聊天,所以走在队伍的前头,而我因为昨晚的生病,或多或少有点虚,走得很慢。我们与瘦强之间至少隔着七八个游客。

在拐弯处,看不见瘦强的地方,我偷偷贪婪地牵起刘言的手。她的手很瘦,很细,牵起来握感很好。刘言并不是很反感,算是默认了。而到了瘦强能看得到的地方,我们很自然地松开了。大概只是贪恋最后的记忆吧。

瘦强似乎发现我们走得越来越慢,也会偷偷跑过来看我们在干什么,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后,又快速走回去。有时他也会大叫:“快来看,这里有钟塔。”游人疯跑过去,一看,果然如此,一座拔地而起的钟乳石活像一座威严森森的宝塔。有时又喊:“仙女,仙女诶。”肯定又是一块像仙女的钟乳石了。

对于仙女石,刘言很感兴趣,拉着我过去一起合照。我们俩靠得很近,瘦强一脸不悦地给我们拍完照,但脸上还是堆着笑。刘言想拍些单人照,我退回到瘦强旁边。瘦强拍得很认真,很尽力,就像一个专业摄影师。刘言的眼光真不错,他比我更适合她。

他满头大汗满意地收起手机时,我突然说:“说实话,你真的很好。”

瘦强却抹了一把汗,笑着说:“说实话,你真的不好。”

我尴尬地笑笑:“我知道。你配得上她,我不配。”

他认真回一句:“这个,我知道。”

这时,刘言招呼瘦强,示意他过去和她合影。瘦强很高兴,把手机递给我,说:“拜托了,把我照得帅一点。”

他们很自然地站在一起,我数着“一二三”,突然,不知道谁大喊一句“小心呀,快跑开”,大家都愣住了。瘦强下意识地护住刘言。“噗”的一声,瘦强应声倒下,一根胳膊粗细的钟乳石从瘦强的肩部斜穿至胸口,溅出的血,洒在刘言的衣服上、脸上。

刘言瘫坐在地上,发出野兽般的悲鸣。“不!”

我愣在原地,觉得刘言仿佛要把胃都给呕出来。脑子里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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