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我
从海边爬上岸时,我浑身湿透了。海水像吸血虫一样,布满了我的每一寸皮肤,我的皮肤开始变得苍白,海水将我的头发黏在脸上,好不狼狈。我抬头,看见一个巨大的黑洞,我喘不过气来。抬眼,我的目光锁定了有些光亮的那处月亮,它发出惨白而又虚弱的光,他正面目狰狞地冲我笑着。
不安,此刻我的内心极度不安,我下意识将手放在耳垂上,似乎那个红的滴血的玫瑰,耳钉能给我一些安慰和力量,当我抚向右耳时,耳垂上竟什么都没有!只剩左边一只孤零零的挂着。我沿着漆黑的海岸线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再往前,凉风裹挟着人们刺耳吵闹的议论声向我扑来,那一个个武断又自以为是的评论家们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我。我小心翼翼,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凑上前去,刺目的黄色警戒线内有一堆穿着制服的人,他们围着一个面部被海水泡的发胀的女子。我的目光牢牢的钉在她的身上,他的发丝像我一样黏在脸上,眼睛怎么也闭不上,死了,却也可怖地盯着前方。脸上还挂着泪痕,海水也无法抹去的泪痕,仿佛是长久流泪形成的,已然牢牢地长在了脸上。她的右耳上带着一只玫瑰耳钉。
我感到害怕,深吸了一口气,我嗅到咸湿的空气里满满的全是悲伤,这样的悲伤,不是来自周围的评论家们,而是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我火速逃离,毕竟她的耳朵上还带着和我一样的耳钉不快点离开,我很有可能被当作嫌疑人被拘捕。
不过好像还是来不及了,我的反应始终是慢了一步,那些穿着制服的人转眼就用那银色的枷锁铐住了我。我应该冷静,不能表现出担心,害怕,慌忧,至少我心里下达的指令是这样。我转过身,那群围观的人毫不避讳地把眼睛里射出的钢刀刺向我,赤裸地打量着。
我被关在一间审讯室中,有人替我端来了一杯黑咖啡,我像是例行公事一样硬生生的在冷漠冰冷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维和的笑脸,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笑。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来没有笑过,脑子里快乐的部分也被撤走了。
在几个小时的等待之后终于有人坐在我的面前,开始了愚蠢的审问。
他们说我和死者长得一模一样,连那只耳钉也是一模一样。
显然他们知道的和我凭眼睛看到的一样多,我不能提供更多有用的线索,我也无法解释这样的现象,我陷入了沉默。有一次他们向那些围观的人一样,打量向我的目光中也射出了锋利的钢刀。
许久了。我得到消息,她的死因是流干了眼泪。
哈哈哈哈。不知道这是他们搪塞的一个理由还是为自己无能查不出真相的辩护。大概都是。不一会儿,我的眼中也开始流下眼泪。我控制不住伸手握住仅剩一只的玫瑰耳钉。眼泪还是止不住,在我的脸上形成的两道明显的印记。
握住耳钉的同时,我脑子里的记忆迸发了出来,像是决堤的洪水冲了出来,我渐渐的意识到死的人是我,会笑,会高兴,充满期望和憧憬的我。
我指责她,辱骂她,伤害她,亲手将她推进海里,我希望她彻彻底底的消失掉。只要我一出现,人们就会将那锋利的眼神刺向我。而只要是她一出现,连空气里都充满了笑意。推她下海之前,我告诉她,因为她的存在人们讨厌我。她的眼泪一直流。我明白,如果我要存在,她就必须得消失。她落进海里的一瞬间嘴巴开开合合,刺骨的海风把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我的耳朵里,她说:“这样,他们将会彻彻底底讨厌你”我冷笑,这只不过是她死前的挣扎,只要她一死,就什么阻碍也没有了。
她死之后就只有一个冷漠绝对理性,没有任何温度的我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的诅咒灵验了,所有人开始讨厌我,彻彻底底讨厌。
不久,我认罪了。现在,我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