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三十八)
堂嫂走了,她带着她三十五岁人生最美的年华走了。
她的葬礼很简陋,简陋得就像死了一只狗,一只猫,简陋得让人痛心不已。
堂嫂命不好,堂哥家里穷。上天太吝啬了,只给了堂嫂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容貌,却没给她一个健全的头脑。没人愿意娶她这个中看不中用的傻女人,她成了她爸这辈子至死也口眼难闭的心头大患。
堂哥的人品还不错,传承着祖上的善良基因。他这半辈子错就错在他的前期不思进取,干什么都是半途而废,没干成一件像样的正经事,致使他如今的穷困潦倒。
堂哥与堂嫂的结合,本是一对同病相怜的苦命人之间的凑合,如果堂嫂身体不出现这种无妄的劫难,如果他们能有个一男半女的,他们还是能够获得小小的幸福的。但上苍对他们也太残酷了,刚给了他们一颗糖,他们还没来得及咂摸出个味来,又被无情地收了回去。
堂哥本就没有什么积蓄,他的生存状态是鸡刨式的,要不停地拨拉才有得吃。堂嫂得了这种冤孳病,看病吃药,堂哥还要陪着服侍着。这样堂哥就无法去刨食了。只有花销,没有收入,难免会出现捉襟见肘的尴尬。如今堂嫂停尸在床,却无力置办棺椁入殓。
民间有种不成文的规矩:红事请,白事寻。村里的执事们不请自到,陆陆续续地进门帮忙来了。堂哥手头仅有的打工钱也花完了,现在连一条普通的烟也买不了。对于陷入困境中的人家,乡党执事也不计较这些,能够理解人的处境,并抱有极大的同情心,更加卖力地帮助主人共克难关。
烟酒没有也就没有,但堂嫂的棺板老衣却不能没有。但这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正在堂哥为堂嫂的棺板老衣愁得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发现了堂哥房梁上的楼板,说用这个可以凑合着钉个棺材,以解燃眉之急。过去的老房子有不少人用板木搭成一个简易的层楼,上面可以存放一些平常不用而又必不可少的零碎家具。
帮忙的人七手八脚就从楼上拆下几快板来,叫了一个枋木紧张地赶制棺材。为了赶速度,棺材的做工也是比较粗糙的。
接着,大家商议为堂哥自愿捐助一些费用。于是,五块,拾块地筹集了二百多块钱,给堂嫂买了两身新服。
入殓的这一天,有两个人哭得最为伤心:一个是堂哥,他哭堂嫂的短命,也哭他自己的命苦。另一个就是堂哥的老丈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泣不成声,老泪纵横。帮忙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无不为之垂泪。
人死了,入土为安。堂嫂窝窝囊囊了大半辈子,在入土的这一天,狂风大作,微雨霏霏。这可能是堂嫂在她死后,用一种独特方式渲泄出她对自己生前悲惨命运的控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