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看上他的钱(八)
美玉是后来才知道明哲撤退的原因。
原来,明哲的母亲觉察出儿子的变化,变再三追问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明哲也不好隐瞒,就如实说了美玉的事情,母亲一听说那女人还没离婚而且拖着三个孩子,又比儿子大八岁,就坚决反对儿子和她继续交往。
那个时候,明哲的激情尚未消退,他哪里听得进母亲的话,但母亲很精明,她了解儿子,她不动声色地想,过段时间儿子的激情减退了,到那时再做工作不迟。
明哲这样的妈宝男,潜意识里是不愿意违背母亲的,三十岁了,仍在挑来挑去,说到底都是母亲觉得那些人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果然,明哲见美玉的次数逐渐稀少了,从每隔两三天来美玉家帮她接送孩子,到每周过来一次,再到不怎么出现了。
二月的最后一天,美玉的包包在超市被偷了,小偷是个黑人青年,他发现美玉神情恍惚便尾随了美玉,至少尾随了十几分钟,最后在一个没有摄像头的地方下手了,虽然,他伸手拿包的瞬间没有被拍下来,但是警方从录像中可以断定是那个尾随美玉的人干的,警方记录下美玉的信息,让她回去等消息。
美玉所有的卡,包括驾照和医保卡都被偷了,欲哭无泪之际,她习惯性地打电话给明哲,好不容易拨通了,明哲却说:“对不起,美玉,我不在本地,真的帮不上你。“ 停顿了一下,男人又说:“以后,你只能靠自己了。”
美玉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细想这两个月来明哲渐行渐远的表现,美玉彻底明白了,明哲早就计划好了,先是冷却,然后一点点撤退,这是他的计划,还是他母亲的计划,现在看都不重要了。
做掉了明哲的孩子后,美玉在感情上渐渐回归理智了。明哲的消失,让美玉反思了好几天,她吃惊自己怎么会如此脆弱禁不起诱惑,而且把明哲当成了精神支柱,她越回想,越觉得自己的性格中有些东西必须要小心面对了。她想起金英子说过的话:“你呀,一段关系刚达到三四分,你就觉得已经七八分了。”
经历了三个男人之后,美玉禁不住伤感地想,她这一辈子,要说真正爱过的,就只有承恩了,没有明媒正娶,也没有天长地久,却是有情有义的。
美玉的身上有股子不同寻常的韧劲儿,那是其他的女人所没有的,那段日子里,她总是默默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脸上的线条生硬而倔强,孩子们见了那种表情都有些害怕,她自己却浑然不知。
自从上次家里的锁被永浩砸开之后,美玉便多了一个心眼,她在银行开了一个保险箱,将自己挣到的钱存在那里。
春天的到来使四周恢复了鲜艳的色彩,桅子花,玉兰花,梅花,杏花,樱花,各自欢天喜地地盛开着,香气四溢,有一股勃勃然的生气。
夜晚小区的灯光,虽比不上首尔的灿烂辉煌,却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每一点光都有用处,有情有景,有物有人,没一盏是虚设。
美玉意识到这里不同于在韩国,英语不好的新移民,交到朋友是很困难的,社区虽然帮助新移民,但那往往是泛泛之交,真的有个紧急事件,是派不上用场的。
因此,胖姐成了美玉特殊时期的唯一的朋友,既然这么重要,美玉觉得有必要修补一下俩人的关系了,她主动打电话给胖姐,邀她来家里。
外面下着连绵的细雨,家里的地板和墙壁开始返潮,美玉打开地下室的吸湿器,让家里干爽一些。火上煨着排骨汤,散发出阵阵甜香之气,美玉在等待胖姐的到来。
有段日子没来,胖姐早就心存狐疑,再加上最近听到的风言风语,她几次话到嘴边忍都了下去,她想我倒要看看你是否对我真心相待。
像胖姐这样头脑简单且不求甚解的女人,总是靠美食来缓解困境,安抚心灵,并且总能收到好效果。吃过一顿美食,便会生出些希望,豁然开朗似的。
俩人一起忙活,很快就把几样小菜摆上了桌。 几个菜碟的白瓷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绿色的菜肴弥漫着稀薄的热汽,哈着她俩的眼睛。
两杯清酒下肚,胖姐还是吐出了心头的疑问:“这段日子,我听到不少流言,尽是些难听话,说你勾引小鲜肉。” 她狐疑地盯着美玉,眼光在美玉脸上扫来扫去,想听听美玉怎么来洗清自己。
“不是流言,真有这么回事。”美玉坦诚地注视着胖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这回轮到胖姐吃惊了,她怎么也想不到美玉会如此淡定,如此坦诚。美玉给胖姐添了新茶,又端来一碟五香味瓜子,那是胖姐喜欢的口味。
然后,美玉讲了明哲和她交往的始末,整个过程中,美玉没说明哲一句不好,只说自己没能忍受住孤独和寂寞,抓到一个男人就当成了救命稻草,并没想清楚那根稻草能否指望得上。
讲完了明哲的事,美玉手里的茶已经凉了,她浑然不觉,整个人恍惚着。
但美玉刚才的一番话让胖姐肃然起敬了,她想,哪个女人不憧憬爱情,哪个女人不希望有个人知冷知热地陪在身边,更何况永浩堕落到这种地步,美玉真是不容易啊!胖姐的眼里涌上亮晶晶的东西,心里泛起深切的同情。
美玉既然对自己倾吐了心声,也认识到了错误,原谅她又有何妨?在这一进一退的谈话中,倒是有着至深的谅解,甚至体贴,均是彼此不觉察的。
美玉问道:“你父母还好吧?” 以前,胖姐一说起自己的父母,总是说他们有股子樟脑丸的气味,是时代的旧箱底了,脑袋瓜子顽固得很,什么也听不进去,但这次胖姐聊起母亲,眼圈却红了,“母亲查出了肺癌,不知还能熬多久,八十三岁了,是个坎呢!”
胖姐喝了一口茶接着说:“移民海外的人最揪心的事就是不能尽孝,父母老了,不愿意出来,守着老窝和老朋友才踏实,但是我们都出来了,他们身边只有妹妹,留在家的妹妹就特别辛苦。但那也是父母最偏爱的老小,当初说什么也不让她离开。”
“你父母身边至少有一个女儿,比儿子强多了。”美玉这话问出,胖姐的神情便暗淡了一下,然后她宽容地笑了,“这不,我妈已经说了,她如果走了,房子和存款都留给妹妹,我和哥哥就不用惦记了,想想也算公平,小妹那么辛苦地跑前跑后,陪床,端屎倒尿,真是不容易。”
胖姐嘴上说这也是公平的,但是仍有点酸酸的不平的感觉,从小父母就偏心,自己是老大,就该着做贡献似的。人其实都不是累死的,而是烦死的。
美玉听着,想起自己老家的父母,她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母亲身体不好已经有几年了,幸亏我爸照顾得好,弟弟们都听媳妇的,真正能够帮上忙的也只有大弟。”两个女 人,已自己的原生家庭,有着深切的自知,又有着向往。
就这样,胖姐又开始上门了,有时她一言不发,美玉问她什么,她显露出很烦的样子。也有比较平和的时候,却会因为一点小事忽然凛然起来,说话就立刻没了分寸,使美玉惶惑不安。
她来时美玉紧张,搜索着话与她说,一边准备着受她的抢白,还要听她的数落。可是美玉内心里却并不讨厌胖姐的来访,甚至还有几分欢迎,她太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