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译《子不语》：燧人钻火树

四川苗洞中有处人迹罕至之地，生长着上万株古木，有树身粗阔达数十抱，千丈之高者。

邛州杨某，因奉旨采办贡木，亲临此地考察，对这些古树进行测量。其中有一株极大楠木，枝叶缠绕蔓生成龙凤的形状，正准备施以斧锯砍伐时，忽然间风雷滚滚，冰雹齐下。工匠们因为害怕就停了工。

当天夜里，刺史梦见一位着古时衣冠的人，对他拱手施礼道：“我是燧人皇帝钻火树。开天辟地以来，三皇交替，依次兴起，一万余年，天下只有水，并无火，五行不全。我怜悯君王和百姓一直吃生的食物，于是舍身度世人，教燧人皇帝钻木取火之法，以便将食物烹煮熟透，先从我树根上起的钻，烧灼痕迹至今仍可验看。有此番大功德，你怎么忍心锯我呢？”

刺史说：“神所言极是。但神仙有功，也有过。”

神问：“此话怎讲？”

刺史回答：“凡一直吃生食者，肠胃无烟火气，所以疾病不生，往往长寿。自从水火相济之后，小则长痔疮，大则痰湿壅阻，都是由于火气熏蒸所致。然后才有神农尝百草，施以医药救治病患。可见燧人皇帝以前百姓都无病可治，自从用火烹煮食物后，人民的寿命都缩短了。并且下官乃奉命采办，没有巨木交不了差，怎么办呢？”

神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本与天地同生，就让我与天地共亡吧。我有曾孙辈的树三株，也很粗大，树荫下能站十头牛，完全可以拿去交差。但其中两株性情温顺，拜祭便可砍伐，另外一株性格倔强，必须我的指令，才会甘愿受伐。”

第二天正如老树神所言，设坛拜祭后动手锯伐，果然都很平顺；等运到河道时，忽然风浪大作，一段大木沉入水中，无论多少人去拉拽，始终都不能起出水。

凡食生物者，肠胃无烟火气，故疾病不生，且有长年之寿。自水火既济之后，小则疮痔，大则痰壅，皆火气熏蒸而成。

这位神仙祖爷爷也是少见，为求自保，竟能抛出曾孙辈挡灾，让凡俗市井的我等大跌了一回眼镜。

鳝鱼弓身护子，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仙乎？既为仙，与天同生万年道行，有的是法术，随便施展一二吓退采办者，使另寻良木即可。主动献上孙辈挡抢，让我想起历史上也有这么一位让人齿冷的家长，弃子而逃的刘备。

那孙子幸而有些血性，宁折不弯，自沉于水底，也不肯任人摆布随波逐流，可惜了一棵好木。

刺史颇有胆识，敢与神仙叫板。这就是梦的妙处吧，梦里总是特别勇敢，特别幸运，特别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