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中人，真的了解自己的处境么？｜案例评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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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某海事法院就CZ船业集团与NYTZ保险经纪海事海商纠纷作出（2017）浙72民初1951号一审民事判决。鉴于该判决已在网上公布，不存在侵犯商业秘密的说法。另，由于暂无法获知该案是否提起上诉，本文仅就该份判决书的内容，做如下分析和总结。

一、案件基本事实归纳

1.  CZ船业集团委托NYTZ保险经纪，安排“CL15”轮的船舶保险事宜。经过多方询价，最终与GDRB保险公司签订“CL15”轮船舶保险合同。合同中约定了：“保费分四期支付，逾期不付，保险自动终止”的特约条款。

2. 在第二期缴纳保险费期间，CZ船业集团要求NYTZ保险经纪与GDRB保险公司沟通第二期保费需要延期支付。而后，GDRB保险公司通过邮件告知NYTZ保险经纪，因CZ船业集团未按照保险合同约定支付保费，保单注销，GDRB保险公司不再承担任何赔偿责任。

3. 后，“CL15”轮在韩国遭遇不良天气，发生走锚，触碰防波堤，最终沉没。

4.  CZ船业集团起诉GDRB保险公司要求赔偿损失，一审法院判决GDRB保险公司应当赔偿CZ船业集团损失，二审法院维持一审判决。后GDRB保险公司向最高院提出再审，再审阶段达成和解协议：CZ船业集团和案外人退回大部分GDRB保险公司支付的赔款，CZ船业集团和案外人不再向GDRB保险公司提出任何索赔。

5. 上述案件结束后，CZ船业集团以侵权损害赔偿起诉NYTZ保险经纪，要求赔偿“CL15”轮船壳全损的损失、触碰责任的损失及利息。

二、一审法院总结的主要争议及裁判观点

1.  CZ船业集团是否主体适合。一审法院认为：CZ船业集团具有“CL15”轮船舶保险合同下的保险赔偿请求权。保险赔偿请求权虽为相对权，但属于我国侵权责任法第二条所指的财产权益。NYTZ保险经纪对该项请求权是知悉的，如对此侵害并造成损失，CZ船业集团可以提起侵权损害赔偿之诉。故此，CZ船业集团依侵权起诉是适格主体。

2.  NYTZ保险经纪有无加害行为。一审法院认为：NYTZ保险经纪作为保险经纪人，不代理CZ船业集团签订保险合同，所有合同内容都以CZ船业集团确认为准，合同的履行及效果也归于CZ船业集团。NYTZ保险经纪没有过错，也没有加害CZ船业集团的保险赔偿请求权的故意。

3. 保险赔偿请求权是否受到损害以及与NYTZ保险经纪行为之间的因果关系。再审调解结果，尽管减损了一方当事人的权益，系当事人处分自己的诉讼权利和民事权利，与NYTZ保险经纪行为之间并无因果关系。

4. 本案是否超过诉讼时效。本案诉讼时效应自再审达成和解协议之日起算，并未超过诉讼时效。

综上，一审法院驳回了CZ船业集团的诉讼请求。

三、案件分析

（一）CZ船业集团与NYTZ保险经纪之间的基础法律关系是且只能是居间合同关系

保险经纪作为保险行业的润滑剂，在成熟水险市场，尤其是船舶保险领域，是广泛且大量存在的，英国著名的劳合社保险市场就是典型的例子。长期市场交易下，已经形成了大量习惯做法。

经纪人为保险人与被保险人（投保人）提供促成交易的机会，也仅仅是交易机会，收取佣金。其并不是保险合同主体，保险合同的权利义务也不能制约保险经纪人。

根据中国合同法的规定，保险经纪人与房产经纪人一样，都是以居间人角色存在。其与委托人之间的关系是且只能是居间合同关系，合同主体之间只能主张合同责任，而非侵权责任。

（二）CZ

船业集团提起侵权之诉是请求权基础选择错误

一审法院在认定保险赔偿请求权为相对权的前提下，依然认为其属于侵权法上规定的财产权益，进而认定CZ船业集团提起侵权之诉是适格的主体。同时，在争议焦点二中，一审法院又论述了NYTZ保险经纪无加害行为，这样就与之前认定NYTZ保险经纪如存在加害行为自相矛盾。

本案CZ船业集团以侵权法律关系提起诉讼是请求权基础选择错误，案由选择错误。笔者以为一审法院应该直接裁定驳回起诉，或者释明不予变更请求权基础后判决驳回起诉，从而无需归纳上述四个争议焦点并论述之。

故此，笔者对于一审法院认定的CZ船业集团与NYTZ保险经纪之间的侵权法律关系持保留态度。

（三）保险经纪人的处境

我国保险法规定：保险经纪人是基于投保人的利益，为投保人与保险人订立保险合同提供中介服务，并收取佣金的机构。

1. 夹缝中生存的保险经纪人

纵有以上保险法的规定，但在实际业务中，保险经纪人是从保险人处收取经纪费佣金。很多保险人在内部架构定位时，都设有专门的经纪业务部，其对口的渠道就是经纪人渠道，此种情况下经纪人的角色非常尴尬，有非常强的保险人销售部门的特点。

从而决定了，在实际业务中，经纪人不可能独立于保险人，而完全从保险法上代表投保人的利益。

2.  海上保险合同中，保险经纪人地位的界定

海上保险合同，受到海商法的调整，而在海商法中没有投保人的概念，保险合同的主体是被保险人和保险人。那么在此种情况下，就面临着保险经纪人法律地位如何界定的问题。

完全按照保险法的规定，在海上保险中由于没有投保人的概念，那经纪人就没有存在的法律基础。严格意义上，根据海商法和保险法的规定，在海上保险领域，存在经纪人无法按照现行市场习惯做法，获取经纪费佣金的可能性。但这与市场的实际情况完全背离，更与商业游戏规则不符，我们不能将之作为判断的经纪人地位的法律依据。

此种情况下，应当将被保险人在法律上界定为含有投保人角色的地位，经纪人是为了被保险人的利益，与保险人订立保险合同的中介机构。如此才能在法律上界定经纪人的有效地位，才能让海上保险中的经纪行为合法化，才能促进商业的高效运行。

建议在海商法修改时 ，能将海上保险一章的内容做好与保险法的匹配和衔接，减少因法律冲突带来的纠纷。

（四）启示

1. 契约即法律

合同双方当事人，都应当按照合同的约定，认真履行自己的义务，共同促进合同的达成和商业目的的实现。被保险人（投保人）的主要义务就是及时支付保费，建议被保险人（投保人）能按照保险合同的约定履行自己的支付义务。

遇到任何与保险合同有关的问题时，能提前积极与保险人沟通，寻求解决办法，而不是事后的诉讼。

2. 保单措辞的法律审核

本案中的“船舶险保费分四期支付，逾期不付，保险自动终止”不是法律用语，用词随意、逻辑不清、歧义众多。如此，才产生了不必要的CZ船业集团与GDRB保险公司的一审、二审和再审纠纷，浪费了大量时间，问题却没有根本解决。

建议保险人对所有涉及的保险单证用语进行法律审核，完善措辞的准确性、意思的明确性和格式的规范性，以预防无意义纠纷的产生。

3. 解除保险合同的约定

建议在保险合同中采用约定解除权的形式来确定合同的消灭，而不是不交保费，保险自动终止等类似的非法律用语。

例如，“在被保险人（投保人）不按照本合同约定支付保险费之日起，保险人享有解除本保险合同的权利，保险合同自被保险人（投保人）收到保险人发出的书面解除保险合同通知时消灭”。

对于此种解除权的约定，也需要在投保时向被保险人（投保人）做出详细的说明和解释，以履行保险人的告知义务。被保险人（投保人）如对此有异议，也应当在投保时提出，以便与保险人沟通修改措辞或变更保险条件，寻求保险合同成立的平衡。

减少合同争议的最好办法就是尽力做到合同用语的规范、准确和无歧义。保险合同中的各种人，都可以通过本案了解自己在保险中的处境和角色，从而学会如何定位自己，找到保护自己的方法，减少争议的发生。

让保险更有效，让世界更美好。

作者简介：

李晓曦

微信：panning0455

邮箱：xiaoxi0455@163.com

2017年，加盟上海某律师事务所，专注于保险、物流和海事领域法律事务。

2011至2017年，任职于两家世界500强保险企业，从事保险相关工作。

2011年上海海事大学研究生毕业，取得海商法方向硕士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