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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

2016-04-21  本文已影响153人  后海的歌

我的故乡在河北邯郸下属的一个行政区,那个地方产煤。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学地理课本里,我国煤炭产量**吨级别以上的大型煤炭产区都用“▲”标出,并作为考试重点以示重要。那里面有个地方叫峰峰矿区。

在三十年前,我国能源严重依赖煤炭的时候,峰峰这个地上铺煤泥天上飘煤灰的地界,聚集了各地来的劳动人民在这里安居乐业。矿区很大,矿区下又分很多矿。有名字的有九龙矿、羊一矿、王凤矿、小屯矿等,还有懒得起名的,就叫一矿、二矿、三矿……矿就像村子一样有大有小,我家住在一个很小的矿里,名字也很土气,叫做黄沙矿。矿里只有一条街,三五个国营商店。我父亲和母亲都是黄沙矿的职工,从我记忆的开端,我们就住在矿区工人村编号为“三条五栋”的民房里。

峰峰地区地处丘陵,高低起伏在各处均有体现。我回家必须爬一个陡坡,坡不长却很窄小,被两侧民房挤压的只有一米来宽。再走十步又有一个长长的台阶,我家就挤在两个坡中间那段平坦的空地上。房子不大,只有一间半,外带一个巴掌大的厨房和小院,那里承载了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

记忆中的家还是挺宽敞的。大的那间放了冰箱彩电、沙发、组合家具还有一个单人床,我妈叫它大屋或外间。小的那个只放了一张大床和一个写字桌就满的下不去脚了,这是我们休息和学习的地方,叫小屋或里间。我在外间看葫芦小金刚,在里间写作业,在外间吃饭臭美照镜子,在里间睡觉看书背课文。院子大概只有五六平米,我在那里养白兔,跳绳,拿粉笔在墙上写字画画,自己又当老师又当学生。门口有棵大叶子的梧桐树,光阴透过层叠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点,那是遥远的太阳投在小院里真实的影像。

时光是院子里自西向东移动的梧桐的投影,是开花落叶的季节交替,是在院子中玩耍的渐渐长高渐渐丰腴的女童。那年,我不再厥着屁股在门口的泥地里挖蚯蚓,也不再捡起地上掉落的梧桐“喇叭”吮吸花蜜的时候,树被砍了,土地也被红色氧化铁涂料侵染过的水泥地转覆盖。我妈说树砍了好,不然门口正对着树是个“困”字犯了忌讳。又说铺了地好,省得一下雨那都是泥,屋子院子都难打扫。那年隔壁奶奶家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也被砍了,那棵树三月开花,先花后叶。那是寒冬过后最早的春天。

我们搬进楼房那年我十六岁。我从市区封闭高中回到矿上兴奋的奔向新家,一路招摇。新家在矿上一座四层的新楼上,离原来的小院不远,也就是五分钟的路。然而这五分钟的距离却远在了另一个光年。

三年后,我高考完,在等分的日子里我去过一次平房小院。赭色的木门虚掩着,门外绳上搭满了各种颜色的尿布。西边那片荒草空地被铲平建起了公园,老人在健身器材上悠哉悠哉。我想起那年落在这里的一只蓝色的蜻蜓,在夕阳的余辉里,在高高的瘦弱的茅草尖,稳稳地停在一个女童的脑海里。

又五年后,我在中关村东路保福寺桥附近读书,偶然在车上撇见科苑软院的一棵梧桐花开正好。小院门前的那棵记忆力的梧桐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冲撞进来,那时的懵懂和欢愉,那时的羞涩和不舍也一起撞进来。回到宿舍我迫不及待的打开电脑,在社交网站上写了一文《再见梧桐花似梦》。本是自己矫情用文字解相思,谁想到很快就有我的小学同学在下面回复说“门口的泥土地被水泥砖封上了,连同一起封上的还有我们的童年”,瞬间难以自已。

今年是我离开小院地十五个年头。在国家倡导绿色能源的大背景下,峰峰矿区日益衰落和萧条。黄沙矿在经历了两次矿井透水生产停滞后申请了破产下马,工人村一部分平房要拆迁至峰峰新市区或者邯郸市。我的小院也在其中。

有一段时间,我总是做梦,梦见我回到那条胡同,那棵树还在,可是却什么都看不清。胡同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阴郁难辨,又总有魑魅魍魉之类行于屋顶或墙头,让人不寒而栗。后来又听说那时的邻居或搬迁或病亡,胡同已萧索荒凉。一年前,政府强迫居民加快搬迁进度,并以强拆作为手段加以驱赶,至今,半个黄沙矿都只剩一片瓦砾了。

上周我抱了豆豆回到峰峰家中,豆豆在家烦闷哭闹,索性带了豆豆推着小车回小院一带看看罢。沿途住房皆以损毁,房顶被挑去,门窗不见踪影。屋内原来生活过的痕迹赫赫然展示于过街路人。行至五条胡同口,一眼望去全是断壁残垣。我甚至不敢确定这是否就是我童年上学玩耍的必经之路。记忆力的房屋很高,胡同很深,垂苕小儿其中穿梭追逐。然而,什么都没有。对面一青年端详我许久开口相劝:“别进去了,都拆了,不好走。”然而我还是进去了,像一脚踏入梦境。两畔的房屋倒塌过半,屋里的灶台水槽暴露在外。许多是当年的近邻好友,日常串门走动的熟悉感还没生出又被陌生感覆盖,不见踪迹。

行至小院,豆豆已无聊睡去。我抱起儿子,爬上那一米宽的陡坡,眼前满是破碎的砖石污秽的垃圾和从生杂草。坡还是那个坡,只是表皮的水泥都迸裂了,当年我跟爸爸比赛爬坡的欢笑还在,只是人变了。小院的外墙倒塌了,我抱着儿子踏了进去。大屋原来很小,小屋更小,当年怎么没觉得呢。屋里泛黄的墙面上贴有儿童贴纸和一张拼音表,我恍惚想起那一绳的尿布。这里又承载了一个宝宝的童年吗?北边窗户后面空地的泥土里居然长出了一颗胳膊粗的小树,此刻正满是新绿。窗棂已经朽烂,布顶也破碎撕裂露出屋顶的木椽,一切都是当年模样。我想起那时候我站在床上扒着窗沿偷偷等心仪的男生经过,但他经过时我又脸红心跳地赶紧蹲下藏了起来。一切都没变,一切却又都变了。那时在这里背过的课文,唱过的儿歌似乎又响起,那个在墙上写写画画的女童还在,那个在镜子前晃来晃去的少女也在。我站在小院中间,看见的也是我,许多的我,不同的我,穿着不同年龄的衣服,想着不同年龄的心事。

起风了,我脱下外套裹住怀中的儿子。他睡的很香。今年年底,我们现在的住所也要搬走了,黄沙矿也已归入其他生产单位,更名“辛安煤矿”。沧海桑田,桑田沧海,只短短三十年。不知等豆豆长大可曾记得他来过这么个小院,里面承载了妈妈的时光。而豆豆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小院”承载他宝贵的成长。这是每个人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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