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鬼差杂记》开篇：说说往事（三）
文/九鼎拍档
转身走下了望乡台，不带一丝的留恋。怎么留恋呢？再过百年，又会在这里留恋下一世的种种么？那时还会再想起这一世的点点滴滴么？还不是忘得个一干二净，宛如看待陌路人宛如祥林嫂般的絮叨罢了。就算是重读百遍三生石，又会唤起多少呢？还不如忘了干净，忘了，忘了，以一片空白去迎接新生，反倒对人生更加的尊敬和虔诚吧。
我走下望乡台，便朝着孟婆行去。黑白无常在身后呼喊着，还有三生石没读呢！我没有回头，只是洒脱的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忘记的就让它忘记吧，我不想再将它想起，抓着不放。我就是抓着桥栏哭求，回不去的终究还是回不去了。想它也不过是空劳心神罢了。今生已矣，来世再见！
不待他们回话，端起孟婆鹅汤便欲一饮而尽。可是你想开了，不在乎了，打算放开一切了，这一切却不肯将你放开。三个方向，三个人，同时奔过来，说着同一句话。且慢！这汤还不能喝！
第一个到的是守护六道轮回的鬼差，赶到面前赶紧说：“此人乃是横死，应该无法进托生，当送往野外用受孤寂之苦。所以这孟婆汤喝不得啊！”
第二个到的是阎王殿下传令的鬼差：“判官已发现有误，但尚未查得原因，虽是横死，但时辰却与生死簿无异，现在正在商讨，切请稍后！”
第三个来人是从奈何桥的那一头过来的，一身风尘仆仆，脚步匆匆。我仔细一看，却是一直带我玩耍的那个小老道。他三步两步来到近前：“我掐指算出你近日当有大难，就去你的学校找你，不想却遇上……唉，你个初生牛犊啊！那么不知道深浅。不过我已经知道你的事情了，时辰对上，死因蹊跷。是托生回人世还是变成孤魂野鬼，恐怕也就是判官一念之间的事情了。不过你也别害怕，我跟那判官一向教好，我已送过信去，让他网开一面，想必他还是会给贫道一些薄面的，你就在此耐心的等一会吧。”
想不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道还真有几分能耐，且不说他是不是与判官教好，单说他能够过阴（阳世的人来到阴间叫做过阴，当然是指那种还能自主的回去那种，回不去的那就是死了，那叫做过世）这一点，在当世也得算个角色，你别看现在那些跳大神的都能口吐白沫，跟狐仙对话什么的，其实他们大都都是骗人的，一万个人里兴许有三两个有真本事的，可是那几个有真本事的也不会轻易帮人看，至少不会轻易动真功夫，就像小老道这种，整天摆个摊，满嘴的跑火车，骗人，但不深骗，每卦搞个三十五十，你也不是太在乎，他也有酒有肉就得了。为啥不使全力？逆天的东西损阳寿啊，积阴德也是下辈子的，再说了阴德太多你是想下辈子做皇帝？他们这些人把名利都看开了，乐得无牵无挂，无拘无束，平平淡淡就挺好，积那么多阴德也是无用。你说什么行善？现在的人九成九的都是瞎折腾，寿数到了你让他多活几天？回头跟生死簿对不上让他当孤魂野鬼去？命运这玩意牵一发动全身，瞎折腾又何必呢？救有命之人，送无福之鬼。不过是顺应天命演演造化罢了。
孤魂野鬼……若是自己真成了孤魂野鬼，就这么飘荡到地老天荒。自己这十七八年的经历还真的是太少了，估计不出三年就回味的连渣滓都不剩下了。难道到时候参禅打坐，争取修成个什么鬼僧？唉，估计修成什么也改不了无尽的孤寂吧。这倒是很伤脑筋的事情。不过此事如何不在我，而在那判官一念，这么想起来，我倒真的希望那小老道手眼通天，说动判官，判我个好来生了。
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想超脱真的好容易，想我已经如此洒脱的就欲痛饮孟婆汤了；可是一旦拥有了什么便开始患得患失起来，眼看着就要走入六道轮回开始新的生命的时候，被人告知也可能是去做孤魂野鬼。虽然新生还未到手，但这么被人从眼前拿去，慢慢的把玩，琢磨着该不该给你，这滋味真心不好受。倒不如一下来就把我扔到孤魂野鬼队里，说不得我现在都交上了几个朋友了。可是你折腾我一通，再给我扔过去，虽然命运是一样的，但是这终将是个结，估计我是永远都无力将它解开了。
等吧，牢骚再多也只能回荡在自己的肚子里，而命运，却是掌握在别人手中的。众人无语，各有所思。我默默地望着忘川河水，不知道水深几何，水长几许。时间，也不知道随着河水流逝了多少。反正我记得这河水涨落了三次。
这里那么的安静，安静的让人忘却时间，仿佛时光在此只是一盘散沙，只是一份无聊时的装点。若是在世间也能有此时的心境，不知能看透多少戏里戏外人生如梦的虚幻。但是人生总是不圆满的，你有了这边没了那边，让你的心底永远都留着那么多的缺憾，牵扯着人不得超脱其中。
终于有人送来消息：“判了，因为横死，不得重入轮回……”，这一句话，我的心头一震，但还强作镇定，而那老道却是身子直接晃了几晃，没想到他却如此在乎我，这忘年交可真是交的值了。
不过鬼差的下半截话才刚说出来：“但是时辰不差，也不应沦为孤魂野鬼……”
“那当如何？”众人皆是疑惑，连那一直未曾说话的孟婆也是留神了看着鬼差。
“不入轮回，不为野鬼，徘徊两者之间，便在奈何桥上，做个引路的鬼差。”大家一愣，又长嘘一口气。不是最好的结果，不是最坏的结果，出乎意料，情理之中。判的不偏不倚，无可挑剔，再多说什么都是人情之语，叫人无从说起。
大家也都点点头，以后都算自己人了，自然不会再板着个脸。老道犹豫了犹豫，也就认了，“这也不错，虽未得托生，但也不至于枯寂万年，好吧，以后我来办事还能有个照应！哈哈哈！”
“哈哈哈！”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大起大落之后，大概也就是波澜不惊了吧。
“翻身入梦欲投生，忘川河前三人争，难尝孟婆一口汤，却傍桥头听水声！”
波涛已去，再无挂碍，迈步桥头，不无得意的诌了四句诗，你看这一平静，咱那口才又回来了！
当下众人散去，各忙各事。我在桥头斜倚，就算是上了岗。引人过桥，迎来送往，简单重复的工作而已，没什么可交代的，既然离不开，那就安心做事吧。
其实这活不错。咱算算，这地上一日，阴间一年，这里只收中国人，外国人归拿着三股叉的那帮牛头鬼管。有其他信仰其他去处的也不算。这么算下来，我大概二十分钟才需要接待一位，不过是带着他从桥头到桥尾，上了望乡台，再读罢三生石。最后喝掉孟婆一碗汤。然后望着他走入轮回，便又可以悠哉悠哉了。嘿嘿，在人间多少人想找这么个差事还找不到了，咱们这个可是恒久远的铁饭碗，给个公务员都不带换的。
再后来才发现，当时天真了。这孟婆汤咱还真不是喝不到，是想喝就喝，管了够喝。好多大鬼小鬼，牛头马面，没事都喜欢过来讨碗汤喝。只要这汤里没有放忘川河的水，那就只是阴间美味，再无其他毒副作用。别人还则罢了，我这跟孟婆天天守在一起上班的能少了汤喝？
你说这工作清闲，又有美食不断，这不算享福么？好吧，你说无聊？还真是无聊，每天就那点事，也不管远走，倒不一定有人管我，只是人生地不熟的，迷了路就真成了孤魂野鬼了，好不容易逃脱的厄运，我可不敢再让他接近过来，虽然无聊，但也要忍耐，所以这不就写起了日记，回忆回忆前尘往事，记录一下现在的每日见闻，是个寄托啊。尤其是像我这种贫嘴的，这没了说话的对象，还真是难熬的很。
孟婆老是笑眯眯的，倒是很慈祥，也很善良。就是不爱说话，整天跟个招财猫似的，就是招招手，叫大家，喝汤喝汤。好生无聊！管六道那哥们离的太远，还耳背，人到是挺好，虽说有点倔脾气，却也憨的可以。每次跟他说话他都听不清，然后不厌其烦的颠颠的跑到你面前，问清楚了再颠颠的跑回去。黑白无常总是匆匆忙忙，送来一个又去接另一个，他们那工作对时间要求很严格，所以也不好扯着他们聊天。其他鬼差没啥事的时候也不会来这里，当然讨汤喝除外，不过大家在这里年头都不少了，这汤虽好喝，也不再觉得那么吸引人了，所以也都有一搭没一搭的。
这可太无聊了，没事数数桥栏杆，一共是三百一十八根，倒着数也是三百一十八根，左边是一百五十九根，右边也是一百五十九根，好巧不巧的，加在一起正好是三百一十八根，一根不多，一根不少……你说这是多他妈的无聊？
不能离开，不能哭，甚至不敢抱怨……我去！还不如死去元知万事空呢。现在这整个一座钟，左右摇摆，往复不停。
后来呢，后来我就找到了一些别的乐子，虽然是建立在了别人的痛苦之上吧，但是我又没给别人增加痛苦，你说是不？我呀，就跟在人身后，看看望乡台的的景色，读读三生石的碑文，一同感慨一声，碰杯同喝孟婆汤，然后他走他的，我呀，还回桥头等人去。
于是，我的日记便这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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