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见

在小学时候，受还珠格格的影响，我不知道有什么国家主席，而是有皇上。

受西游记的影响，我以为人是不会死的，可以修炼成佛。

那时候家里有位老祖宗，是爷爷的妈，我们这一辈的老祖，四代同堂。

老祖九十大寿时，我们这一辈的小孩，给老祖磕头，齐声声的喊到“祝老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那时候我以为老祖是真的会寿比南山的。

老祖也笑着到，：“我还要看着你们长大哩”

后来还珠格格不循环播放在每个假期，西游记也被改编成很多版本。

我也仅仅是个初中生，还没长大，老祖却走了。

从此我们家变成了三代同堂

我开始明白人终有一死，变得越来越敬畏生命。

对于老祖的记忆并不多，可是对于有个人的记忆却是深入骨髓。

他的故事很多。

家里的小孩总是喜欢三两个一起玩耍的，他不是个孩子，却也喜欢和我们一起玩耍，大多是在讲他的故事。大概是欺负我们小，不懂事；也可能是忽悠我们听的少见的少。

“你们几个又要下河去玩！”

正在商量的我们下了一跳。

“去嘛！这个大河里淹死的人太少了，那些水鬼正愁找不到替身呢！”

“没有，我们就是想出去玩”得狡辩一番，反正又没抓个正着。

“给你们说，这些大河里淹死的人都会变成水鬼，他们就不能投胎，得有人换。他们就会去抓那些下河的人，换命！”他很认真的说。

“真的吗”？

“原来我和××几个人下河的时候就遇到过，那天都准备走了，××在岸边洗脚他看到水里有个毛篼（方言，长头发而且头发杂乱的男人），他想跑，那个东西又抓住他的腿不放。还好他是在岸边，不然就完了，看着不对，我们几个人赶紧过去拉他，把他拉上来脚踝上被揑紫了，是个手印！”边说边生动的比划。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敢下河玩了。

那个人很讲义气的。

初三的时候，（那时候人小不懂事。正处在叛离时期）有一次和同学闹矛盾（真的不是我的错），同学的家长来学校对我谩骂加侮辱，然后去保卫科人家马上变了一个样，变成了对我的劝导，对老师的吹捧。

班主任打电话回家去，他来了学校。剧情却是大反转，他反把老师和那家人批评了一通，我那个解气啊！

那个人喜爱吹嘘。

常常能听到他讲他那个时代的风光伟绩，什么研究金属，帮别人解决了个多大的问题，和地方官员吵架，结果人家还把他提为××干部。

“那你现在为什么这样呢，我家为什么这么穷呢？”

“那是我见不惯上级来了就要点头哈腰的。”

（他自视为陶渊明一样的人，却并不是）

因为他总是盼着我们家里出个人才。

在我的上一辈里，是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

我们这一辈最大的姐姐，也是曾经他最喜欢的，最抱期望的。可是后来姐姐高二辍学了，他表面是不难过的，也没人看出他难过。可是很多年后，妹妹告诉我们，她那天看见他在楼上偷偷的掉眼泪。

果不其然，当我读高中时，他又把期望寄在我的身上，他也盼着我考上个好的大学。不过最终我也没如他的愿，只上了一个专科学校。

我大学时他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原本就瘦的他，已经变成了皮包骨头。我也没想到他的离开这么突然，也非偶然。

来到大学，对他的消息就知道的更少了，毕竟离得远，毕竟家里人瞒着我。

直到有一天，妹妹（妹妹也在外面读书，但她先知道这个事）打电话来告诉我，他不在了。心挣扎着沉下水底，又毫无波澜的浮上水面。我不愿意相信这个事，打电话回家确认，只听见电话那头闹哄哄的，就像小镇上其他人家办丧事的样子。

我买了第二天的机票回家，准备见他最后一面。还没到家的那两天晚上，我都有梦见他，他还和平常一样我和聊天。

我想过千百种与他见面的方式，这是最糟糕的一种。板子已经合上了，我要求家人打开让我再看看他。他的样子在我心中也有千百种，这是最难看的一种。没有表情，没有神态。他总是说他是我们一大家人中最子弟（方言好看的）的一个，可是现在真的不再觉得他好看。

二伯家的一个女儿，哭着告诉我：“爷爷前不久还念叨你，还自言自语说二妹回来了呀”

顿时，我为我的不孝流了泪。

常年抽烟的他肺已经空洞了，家人们告诉我，他年纪又太大了，医院也不敢接。

下葬那天，全家人见他最后一面，他又变了一个样子，他居然变胖了，鼻子也变高挺了。他们都说他还变帅了，可是我并不这样觉得。我很后悔去看他最后一面，因为这一面，他没有和我说话，没有和我说他的故事，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