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谈话
面临退休的李杰明，把一部打卡手机放在了办公室，另揣了一部应用的手机在裤兜里，把编织筐捆到摩托车上，准备采蘑菇去，这时电话响了，是分局长周海打来的：“李哥，你没出门吧？”杰明说准备采蘑菇去呢，他急切的说：“你不要采蘑菇去了，哪儿也不要去，马上到单位来，市局张局长一会儿就到。”杰明说：“他来他的和我有啥关系——要是问起我，替我遮一下就完了。”周海说：“别人可以不在，你必须在，张局是专门来找你谈话的。”杰明听了这话，不觉一怔，急忙问：“找我谈什么话，开玩笑呢吧？”周海说他也不知道，让他马上到单位来，等着迎接张局。
杰明求知的年代，书籍匮乏到可怜，他却迷上了读书，凡是能拿到手的书，他不加选择，打开就放不下，那些被传阅次数多了以至于缺头少尾毛糙破烂的小说是他的最爱。有一段时间无书可读，他把一本《赤脚医生手册》读了个通透，至于各种科普读物，更是拿来主义，得啥读啥。
杰明装了满脑子的古今中外、天文地理，自我感觉充实的同时，却把名利、仕途等看得淡了，在机关里躲避开所有争逐，做好份内工作，得空就骑摩托车采山钓鱼。再就是在各种酒场以幽默展现他的博学。
市局一把手张局长半年前路过分局时顺便看看大家，周海挨个介绍认识，到杰明时加了两个字：有才。张局也只是脸上挂着一惯的外交笑容与他握了一下手过去了。
张局找杰明谈话，不会是周海在开玩笑？杰明徒步走在去单位的路上，心里一片狐疑，我再有半年就退休了，不会遭到提拔的，就是年轻十岁，领导也不会无端提拔一个本人不求上进的人；腐败问题？想到自己既无权，哪来贪？既无贪，安能腐？又想到是不是因为不正常上班，但马上失笑了，全机关和我一样的多了，再说这等小事也犯不着大局长亲自过问，爱咋咋地。
杰明想到这里心中一片坦然，到了单位，正赶上张局下车，分局长周海正诚惶诚恐的给开车门，张局下了车，先是扫视一遍分局的外观，接着就看到了杰明，几步迎了过来：“李杰明同志吧？咱们见过一面的，只见过一次，是我太官僚了，联系群众不够紧密啊。”杰明回应着局长软绵绵的手，心知真的是奔自己来的。
有人开门，张局就势拉着杰明的手走进办公室。全分局出来迎接的人们都对杰明报以复杂的眼光。
在周海的分局长室里，周海请示要不要开个会，并说同志们都在，张局稍一沉吟，说好吧就开一个小会，于是全单位的二十几个人都来到会议室，很简单的内容，张局强调了当前一切都以安定团结为重，又透露一个好消息，就是市政府答应年末把本机关一直未发的边疆补贴等款项一次性给补齐。大家听了，抱以热烈的掌声，真是言简意赅。杰明想到接下来要在会上说我的什么事吧，却听张局问周海：“周局长有事吗？没事就散会吧。”一个会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杰明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心想再过五个月，周海就要开我的欢送会了，然后不知谁坐在这里，也许会新分配来年轻人吧。
张局这个人，杰明在机关网站了解到的是，内大中文系毕业，一直在本机关工作直到现在，再就是在机关刊物上看到他每期一篇的童年的回忆。
李杰明一进周海办公室，周海就退出了，并随手关上门，张局长还是那副笑容，把他让到沙发上，然后和他并坐下来，示意他喝水，茶几上的水是碧绿的，茶香满屋飘飞着。
张局开口了：“你最近要请假出门吗？”
“没呀，”杰明懵懂说，“张局就直说啥事吧，绕的我糊涂了。”
“好，”张局说，“一看你就是爽快人，那就直说了：你最近新办了一张身份证。”
杰明说：“是刚办了一个，上一个丢失三年了。”
“问题就在这，”张局说“三年都没办，去年去三亚订飞机票都是办的临时身份证，这几天却急着办了，为什么？”张局现在的笑容里透出了一丝诡异。
“唉！”杰明急了，“你这不是还在绕弯子吗？到底啥意思啊？我办个身份证有什么不对吗？”
张局用他的绵厚的手做出向下压的手势，悄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杰明愣住了：“什么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是谁给安排的？”
“你真不知道？”张局仍旧笑着，“我听说因为你能说会写，是主力呢。”
杰明有些哭笑不得：“这是怎么说的，是谁把我写上了黑名单——等等，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面对张局期待的眼神，于是杰明把他想到的讲了出来。
“前天上午我去采蘑菇的路上接了一个电话，说是z分局的某某，我接听时根本就没有停摩托车，电话在阳光下又看不清来电显示，耳边风呼呼的也没细听说的是什么，寻思先应付一下得了，就一连说了几个行行行好好好。”
杰明说：“本来想着过后回一下那个电话的，可是那天采蘑菇累着了，又得摘选蘑菇，就给忘记了。”杰明说着马上拿出手机，翻找到那个号码，拨了回去。“嘟——嘟——”的响了两声就被拒接了，再打又拒接了。张局笑道：“别打了，一定是刘局长正和他谈话呢。”
杰明恍然大悟，此时此刻每个分局都有一个人在接受领导的谈话呢。杰明瞅着张局，嘿嘿了两声。张局问：“为什么这样笑？”杰明说：“十几个分局呢，局长也不够用啊！”张局长哈哈大笑起来：“工作是有重点的，有的人只由分局长做工作就行了。而你李杰明，是这次工作的重点啊！”说到这里，两个人竟开诚布公了。
杰明说：“那么领导清楚了？我现在对我所得的待遇很满足，怎么会起那些幺娥子，我如果对局里或哪个领导有意见会直接提出来的。”张局长再一次伸出手与他相握，握了很久。
杰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咋知道我新办了身份证？”
局长神秘的一笑，说：“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你为什么选择这样的节点来办身份证？”
“哦，我知道了，”杰明说，“ 各位领导下来找我们谈话是带着问题来的，这个问题看来是必须回答的了？”张局说，必须回答。
“哈哈哈哈！”杰明笑了好一会儿，张局不急，等着他笑停了说，“局长啊，我这时候办身份证在你们领导分析是一个节点，在我其实就是一个偶然。”
“我这人是一急性子，最烦办事排队等待。如果看队排的长了，宁愿不办，为了这，局里发放的体检表我都放到了作废，医院里的等待更让我心烦，”杰明讲了起来，“至于办身份证，我从上次去三亚险些没购到机票，就决心多难也要把这个队排下来办成了。就这样也办了两次，3还和户籍员吵了一架，那天去派出所，办身份证的并不多，十几个人吧，我把户口本递了上去，本应排到我了，却被后来了十几个人的户口本压在上面，我挤过去对户籍员说，你应该按顺序来，她拿起最上面的说，这就是按的顺序啊，我说你他妈那是反顺序，她也急了，说你跟谁妈妈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说什么地方，你不是为人民服务的地方啊？来了两个协警，想拉我进小黑屋，我说，我要进去了，你们就别想叫我出来，把他们都镇住了。”
“前天我再一次去，这次赶上人多，本来想走，不想被那个户籍员发现了，从柜台里走出来，要我的户口本，说马上给我办，我讽刺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阴沉着脸说，不想以后在看见你，所以先给你办。”张局听了也随我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知道，”张局说，“你既使不去第二次，那个不想看到你的小姑娘也准备到家去为你办呢。”
“局长，”杰明说，“信不信由你了，还有我上班时间采蘑菇的事你也知道了……”局长笑着说，你采蘑菇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了。
他用绵软宽厚的手拍拍杰明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快退休了，注意点呦！”
杰明忽然觉得来了一阵冷风，不由一激灵，觉得好像全身精光的站在局长面前。
临出门时，局长又把他喊了回去，问他“你家离这远吗？”他说不远，十分钟的路，局长说：“一会儿走的时候一起去你家，给我拿点蘑菇，行吧？”
行，怎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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