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死亡的幻象

凌晨零点三十分，手机铃声响起，有亲人去世了。

原本是迷迷糊糊睡着了的，放下手机，再闭上眼的时候，眼前恍然看见一个人。头发还是黑的，但已经剪成了短发，眼角全是皱纹，脸上是再多的精华也抹不平的苍老。她坐在一把轮椅上，背佝偻着，腿上盖着一张薄毯，一动不动，就在阳台上，天是阴沉的，没有太阳。

这个人就是我自己。

她在阳台上坐了一会，闭了眼，无声无息地死掉了。

我已经见过了自己的无数次死亡。

下楼梯的时候，看着梯级盘旋而下，脑子里总会出现一个画面，一个人一脚踏空，身子一歪，还没来得及抓住扶手，人已经滚了下去，头先着地，天旋地转，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滚到了哪里，停不下来，全身都疼，被楼梯的直角给硌的。最后终于停了下来，被一面墙挡住了，那人就软软地倒在地上，头上一个窟窿，在被墙挡住以前，她就已经断气了。

我小心地沿着楼梯往下走，走到转角的墙面前，才会悄悄松一口气。

那个跌下楼梯的人，就是我自己。

但我已小心地走到了墙面前，是站着的，不是倒在地上的，于是，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站在楼顶的时候，向下一望，楼下人来人往如蝼蚁。我看见有个人从楼顶翻身掉了去，速度飞快，空气把她的头发吹得全部向上扬起，她掉落得飞快，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落到地上，闷闷地一声响，脑浆迸裂，血从身体底下漫延开来，铺在地上一摊，像雨后的小水洼，只不过，这水洼是红色的。

我收回目光，心脏似乎用力地跳了跳。

那个掉下去的人，就是我自己。

我重新向楼下望去，楼下人来人往如蝼蚁。我在楼顶站着，楼下没有红色的小水洼，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

我想，有这种错觉的应该不止我一个人。如果有人告诉我，不是这样的，真的就只有你一个人，我是不信的。

如果信了，那我岂不是显得更错乱了，接下来，岂不是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我想，大概是自己太怕死了，才会不停地演绎自己的各种死法，等心里逐渐适应了，真正接受了，才能在真正的死亡来临的时候，接受得更坦然一点。

回想一下，我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看见自己的死相了，那关于楼梯的、楼顶的画面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所以，今天凌晨的时候，闭眼见到自己坐在阳台上死去的场景，心里竟然生出一丝亲切来，我在心里跟她打了个招呼——嗨，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