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原战歌》第十八章 上
“咔嚓”一声巨响，厚重的门板断裂，一个人影飞出来撞到走廊的墙壁上。
“混账！是我平时太惯纵你了！！”门里面，盖尔紧握着拳头，面部因愤怒而近乎狰狞，身躯胀起来似乎直顶天花板。
约瑟从地上爬起来，一个趔趄又差点扑倒，带着哭腔喊道：“祖父，您是想要我的命吗！”
“我真该一拳打死你个混账东西！！先不说你那些自作主张的肆意妄为，你再给我胡言乱语试试看！！”
吐掉一口血水，约瑟擦了擦嘴角说：“王位本来就该是您的，祖父！做了皇帝就可以立刻为父亲报仇了不是吗！难得争取到那么多领主的支持，没想到您这么没有志气！”
盖尔爆燃起斗气，无比刚猛的一拳就像压缩了空气一般，把约瑟隔空轰到墙壁上。整面墙因受到震击而布满了裂纹。
他“嘎巴嘎巴”握着拳头走过去。布莱克赶紧从一旁跑上来，“请您冷静。再打下去，约瑟殿下真的会没命的！”
“布莱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好大的胆子！！”盖尔抬手一掌将布莱克拍在了地板上，“谁准许你带西提的猴子过来暗杀费恩·巴特利？！我让你去西提做什么？不但一事无成，你还跟那混账串通起来造反！！”
“大人..约瑟殿下他..说的没错啊！您本来就该是这维尔德的...”
话还没说完，布莱克就被一脚踢飞出去，将房间角落的桌椅和花瓶撞了个哗啦粉碎。
“嘻嘻嘻~”背后传来偷笑声。盖尔转身怒叱道：“还有你，海德！我难道没告诉过你，让你训练那些魔兽是用来进攻西提的吗！你就没想过让那样数量的魔兽去冲击艾德里城，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诶？啊？”海德一脸懵的看看趴在门外的约瑟，又看回盖尔，“但是，我看了您亲笔签字的命令书！”
盖尔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噜噜”的怒息，“蠢货！你认识字吗！！”
“臭小子你骗我！！”海德向着门外喊道。突然他感觉眼前顶天立地的拳头砸过来。
飞出去撞断了一根立柱，他巨大的身躯拍在了地板上。
“你在跟谁说话！约瑟·弗雷姆是可以被你这蠢货训斥的吗！！”
海德翻坐起来，抖掉头上的砂土，不敢反驳。盖尔回身又走向约瑟。
约瑟挣扎着起来，嘶声叫嚷道：“反正事已至此！您再怎么说不知情，皇帝也不可能相信的了！！与其等着被打上门..不如干脆就...”随着盖尔一步步靠近，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几乎是跪下把整个身子缩了起来。
“造反的昏话我就当没听过。你对凡佩尔和瑞奈德做的事情容后再议。”盖尔举起了拳头，“但是你对艾德里所做的事情，按照族规未经皇帝准许谋杀同族该如何处置？！”
“咿！”约瑟架起两只胳膊挡住了脸，“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害死叔父和伊芙丽！我知道他们都不在艾德里城...我只是想用那些魔兽削弱艾德里的力量，保留下我们的兵力去...”后面的话他再也不敢说了。
看着约瑟窝囊的样子，盖尔也没了脾气，他放下拳头苦笑道：“唉...克鲁恩要是看到你这副没出息的德行，不知要如何责怪我了...等我面见皇帝陛下回来再好好收拾你们！”说罢他火急火燎的走了。
盖尔离开后，约瑟爬起来，走进大厅怒气冲冲的质问布莱克：“你为何要将计划提前告诉祖父？！”
海德呲着牙要起身，想了想又一脸不忿的坐回到地上。
布莱克慌张的回答：“约瑟殿下..这个计划，不可能瞒着盖尔殿下实行下去了...”
“等到木已成舟，兵临城下，他不战也得战了！这个时候告诉他，根本就不可能说服那个老顽固！！”
“眼下还没有完全脱离盖尔殿下的计划，所以...”布莱克支吾着，“等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再让他知道，万一他降罪于我们...”
“他再生气也不会怎么样的！即使与皇帝兵刃相见，最终他也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现在一切都被你的胆小怕事毁了！！”约瑟一脚踢飞了倒在地上的椅子。
“是的，您毕竟是弗雷姆家族的后人，不会受到严厉责罚。”布莱克细声回答，“但是到那个时候，我可能就无处容身了。还会连累了整个阿尔瓦家族。”
“费恩·巴特利多次向卡尔提出将所有边境城邦结成军事联盟，毫无疑问是对王权的挑战行为；艾德里与西提猴子接触过深，在军事、生产，甚至城邦制度方面都受到严重污染，背弃了维尔德的传统；瑞奈德的问题最为严重，他们私通西提猴子的教廷，荼害领民帮助那些猴子研发针对我们的武器，理法难容！”缘由尽数之后，半跪在高阶之下的盖尔抬起头来，“我一时激愤难平，擅自给了他们惩戒和警告。这一切都是我的独断之行！故来请罪！”
听完这一番陈词，皇帝莱曼仍然面无表情。“你说的，大部分倒是事实。那么，泰德尔最近与诸多城邦私下往来过于密切，你如何解释？”
盖尔不自觉低头咽了一口唾液，“是...进攻西提的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所以我..让约瑟先询问一下诸位领主的意见。想得出可行之策再来向陛下请示。”
莱曼叹了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却一直没从盖尔身上移开。“叔父一直留在森特城辅佐我治理天下，本就过于负重辛劳，我想您也并没有兴趣接下这份苦差事。”
“老臣怎会有此大谬的念头！”盖尔深深的低下头。
“您对边境三个城邦的处置，我并无意见。您本来就是王族的执法人，自然有这份职责和权力。虽然理应事先告知我，但请罪一说，言重了。”
“感激陛下的宽容！”
“但是，您没有以我的名义通过理法程序处理，定会招致卡尔更深的怨恨。以他目前的战力，再加上‘弗雷姆’的名字，万一搅动几个城邦闹起来，实在让人难以安心。”莱曼不紧不慢，却又掷地有声的说：“我准许您以我的名义出兵讨伐艾德里。”
盖尔冒出一头冷汗，一边思索一边慎重的回答：“老臣领命。但对艾德里出兵需要充分信服的理由。如果卡尔意图暴乱，我自当即讨伐之。但如果他一直隐忍蓄谋，伺机而动的话...”
“当然，‘弗雷姆’不能随意被讨伐，而且只有‘弗雷姆’才能制裁‘弗雷姆’。”莱曼一拍扶手站起来，“我会颁布诏令，利用今年的汛期出兵攻打西提！到时以此为契机，将卡尔的事情一并解决吧！”
盖尔两眼圆睁放光，“陛下...您真是英明决断！届时老臣定将扫清一切后顾之忧！”
望着阶下激动不已的老迈身影，竟心生惆怅。一息之间，莱曼将犹疑打散，恢复内心的镇定之后拂袖而去。
“是吗。克拉斯忠心耿耿，死在山贼手上可惜了。不过能埋骨于战场，也算是完成了他‘宁死不负重托’的誓言。”
竟然，这么轻易就？！伯里克内心一震。他半跪在地板上，眼前是床榻的一角，大司祭阿蒂娜·斯塔克正身着睡衣靠卧在床头。床边的灯台点了蜡烛，火苗被窗缝溜进来的风丝拨动，周围所有的影子都跟着摆晃；背后的壁炉里柴火“噼啪”作响。莫名有种诡秘仪式的气氛，让人心里发毛。
原以为被叫去卧房报告，一定是事迹败露了。做好了认罪坦白接受惩罚的准备。无论如何是克拉斯先动手的，而且任务完成了，自己总归罪不至死吧！但进屋后发现玛尔斯和莱雅都不在，便鬼使神差的隐瞒了实情。却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不，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伯里克。这次任务你做的很好，比我第一次见你时成长了很多。看来我之前的担心多余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比克拉斯更有利用价值，所以就这样算了？
一阵“悉索”声响，阿蒂娜挪到床尾，把双腿放下来。伯里克把头压的更低。突然一只雪白的脚背出现在眼前，脚腕以上覆盖着金色的丝绸。
“我很满意你，所以要给你奖励~”
温柔的声音飘下来，伯里克却一哆嗦。这温柔的表面之下是如此冰冷！这是..试炼吗？要求我宣誓忠诚？不过事到如今，这样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他双手捧起阿蒂娜的脚背，亲吻上去。
头上又传来“唰唰”声，手中那只脚腕上的丝绸被抽去。什么？难道！怎么可能啊！！这又是...在考验我是否自知？！如果此时抬头去看大司祭大人的身体的话！！头脑飞速运转着，猛然他才发现，顺着手中精致玉脂般的脚背延伸上去，那线条曼妙的小腿上，满是伤疤！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顺着那些伤疤爬上去，圆润的大腿、婀娜的腰身、丰满傲人的双峰，阿蒂娜大人全身雪白的肌肤上，遍布着触目惊心的疤痕！！此时第一个闯进伯里克脑海的形象，是故事中代替世人承受万般磨难的圣者。然而当视线再升高，与她四目相对时，那漆黑的眼眸中分明是...地狱！
“果然，你是我最后的希望~”阿蒂娜笑起来，却似绝美的面容下藏着挣扎的恶鬼，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再一次看到自己身处地狱的模样，伯里克突然释然了。他起身贴过去，直视着那深渊，同时轻柔的揽住了那温热蚀骨的躯体。
开门走出来，走廊里已经没了光亮。灯油好像特意计算过，到阿蒂娜大人休息的时间就会熄灭。不过此刻浸身在黑暗中，反倒觉得自在。先前那片“绿洲”也还在，有些刺眼。但是要回自己的房间只能通过那里。
经过露台时匆匆一瞥，莱雅倚在与上次相同的位置，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要不是身上换了厚绒的睡袍，真的好像她从来就没离开过。
“诶~击退恶魔的大英雄回来啦~”又是莱雅先开口，还是一样的戏谑口吻。但当她回过身与伯里克目光相对时，脸上那层表情消失了。
“女人都是这么厉害的吗？”在莱雅要将他从视野中清除时，伯里克问道，“单从眼睛就能把男人看穿。”
“不过是弱者对野兽的敏感罢了。”莱雅冷冷的回答，“看来你很有做野兽的天分，让人羡慕。”
“彼此彼此吧。”伯里克走到莱雅面前，突然右手揽住她的腰肢，左手隔着睡衣握住她的胸，“还有很多事情，想让你教我呢~”
莱雅没有立即反抗，伯里克就把整个身子压向她。突然她左膝盖顶上来，伯里克连忙移下左手抵挡，同时向右跨步，右手滑过她的大腿，摘了绑在上面的手枪，然后拧身抬肘架住她的左臂把她抵向栏杆。莱雅右腿上的手枪被栏杆卡住了，她转腰用右肘打过来。伯里克仰头闪躲并抬左手接住了这一击，然后两臂用力贴身再顶上去。莱雅似乎已经难以动弹，猛然间伯里克瞄到她双手各倒握着一把小手枪，枪口都对着自己的脑袋。他迅速摆头向后跳开，子弹擦过他的脸颊，在天花板和对面墙壁上打出了两个弹坑。
“没想到还有藏着的手枪。”伯里克抹掉脸上的血痕，把枪扔还给莱雅。
“如果你的手不那么温柔，刚才就能摸到它们了~虽然成了野兽，却只是样子吓人而已。”
“所以需要你教我...”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你。”莱雅转过身去继续望着天空，“反倒是，有些事情，没准儿你还能给我一个答案。”
虽然又是没听懂，但看她的样子也不会说明了，伯里克悻悻的转身要走。
“圣女大人，平安无恙呢。”莱雅突然又开口说道。
伯里克猛的顿住了脚步。
“你走后没多久，那次的惩罚就结束了。但总有一回，她会永远的消失在你面前。”
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伯里克一头扎进了黑暗中。
“又来两碗汤面！快一点儿！”
“收到！马上就好~”
老板娘和后厨一唤一答声音脆亮，听得人精神都振作起来了。不大的屋子里热闹非常，壁炉里柴火旺盛，红光满面的客人们聊得也是热火朝天。
平时客人大部分是城里的劳工和农民。这里不像贵族餐厅那样气派、整洁，墙壁和桌凳破旧的都有些脏似的，但客人们却很自在。老板娘很健谈，总是加入客人的话题大聊起来。盘起一头黑发，麻利、活泼的女服务生，经常被“坏心眼儿”的客人故意调侃的脸红跑开。对很多人来说，这里是每晚甩掉一身疲惫，获得温暖、恢复精神的好地方。
不过当两名军人推门进来时，屋里立刻安静了。后来就只能听到那两人在不停抱怨任务辛苦、恼恨“上面”苛责。这样的贵客偶尔会有，但也是固定的熟客了。这两人却是从没来过。等他们吃完，起身要走时，女服务生跑过去一鞠躬，“感谢惠顾~一共十个铜币。”
“哈？”其中一人五官都拧到一起了，“你不认识我是谁吗？”
“是..新调任来的城卫队副队长大人...”
“既然认识还敢向本大爷要钱？！要不是我们没日没夜的辛劳，你们能安稳的住在城里吃喝过日子吗！”
屋里鸦雀无声，没有人敢说一句话。老板娘悄悄的钻进了后厨。
“队长大人，”另一个大概是城卫队士兵的人，把脸凑近了女服务生，“虽然脏了点儿，但这丫头长得还真撩人呢~”
副队长张开迷蒙的眼睛仔细看了看，然后一把抓住了女服务生的手腕。
“呀！！”女服务生叫了起来，但她怎么用力也无法挣脱。一旁的士兵猥笑道：“我们带你到城墙上去转一转~那可是一般人看不到的好风景~”
“萝拉！你怎么能冒犯长官大人！！”老板娘和老板一起从后厨跑出来，堆起笑脸说：“小孩子不懂事，多有得罪了。请二位大人大量不要跟她计较~以后各位长官来这里吃饭都不用付钱的~”
这时又有人轻轻推门进来，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紧张状况，没人注意到刚进来的两个身影。其中的矮个子静静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高个子的走了过来。
副队长把手按到老板娘的胸口用力一推，“吵嚷什么？又不会少了她一块肉，到时候和饭钱一起给你~”突然他瞪圆了眼睛。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他的后脑勺，手指几乎陷进他的头皮，并将他举起离开了地面。
老板娘坐在地上，看到那人的脸松了一口气。萝拉趁机挣脱跑回了后厨。士兵一转头，立刻脸色大变。
副队长两脚悬空乱蹬着，怒骂道：“什..什么人！竟敢对军队出手...”话还没说完，地面猛拍上来，门牙崩断鲜血四溅。
松开副队长的脑袋，高个子站起身，看了一眼士兵身旁的桌子，“汤面两碗，拌菜一碟，一壶酒，三十个铜币！”
“是..是！大神官大人！”士兵慌张的从兜里掏出几枚银币放在桌上。
“带着这败类，滚！”
“是！是！”士兵拖着晕死过去的副队长跌撞出门去。
“感谢您，大神官大人！”
“幸亏您来了，让我们一家免遭横祸...”
老板和老板娘深深的鞠躬。客人们的表情也舒解了，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嗯，没什么。军队出现这种败类，本来就该处置。如果让拉曼大人知道，他会比现在还惨。”索林斯坐到梅丽萨对面，就像平时的其他客人一样喊道：“老板娘，汤面两碗~”
“好勒！马上就好！”
老板娘推着老板进了厨房。
“谢谢你们救了我，索林斯大人、梅丽萨大人。”萝拉把汤面端到两人的面前。
“咣”的一声，她头上挨了一托盘。老板娘训斥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直呼大神官大人的名字！”
看着双手捂住脑袋直咧嘴的萝拉，索林斯笑了，“是我让萝拉这样叫的，您不必每次都责罚她...”
“您不能这样纵容她的无礼~”老板娘一边尴尬笑着一边郑重的行礼。
“因为萝拉跟艾琳长得有点像是吧，她们的性格也有点像是吧，你其实是想让萝拉叫你‘大哥’，对吧？”梅丽萨一边看着菜单一边念念说道。
“啊啊啊啊啊！不是不是不是不是！”索林斯抓狂起来，“你不要每次都故意问同样的话好不好！我已经回答过无数次‘不是’了！搞得我好像是溺爱妹妹的蠢货一样！”
梅丽萨瞄过来的眼神中写着：“明明不就是嘛。”她把菜单放到一边，“而且你点餐之前根本就没问过我吧？”
“啊？”索林斯被问懵了，“你..你有点过别的吗？不一直是这个吗...”
“也许今天我想吃点别的也说不定。”
“那...你想吃什么？”
“汤面。”
“还不是一样吗！”索林斯直拍桌子。
“重要的是我自己作出选择。”
“你在耍我是吧？梅丽萨！我帮你点了你想吃的，不是应该感谢我吗？！”
“我还要一杯水。”没再理睬索林斯，梅丽萨直接对萝拉说。之后她掏出一本书看了起来，把气呼呼的索林斯扔在了一边。
把水端给梅丽萨之后，萝拉一直盯着索林斯看。“索林斯大人，您受伤了？”
“啊..啊，啊！没什么大不了的。”索林斯赶忙把领口露出的绷带掩住。
“跟猩猩打架，被揍了。”梅丽萨嗤嗤的笑了。
“是熊！那是熊吧！”索林斯立刻反驳道，“而且必须活捉的情况下，受点小伤也是在所难免的！”
梅丽萨喝了一小口水，“啊，是吧。”
“您是不是瞧不起我？梅丽萨大人！”索林斯歪着脖子瞪起眼睛。
“我并不否定。”
“就是瞧不起我吗！！”
“我是说你的借口。”
“那不是借口！！”
“先说好，我没有钱。”
“当然还是我请你了，但这根本不是‘先’说好吧！”
“哈哈哈哈~”看着两个人斗嘴，萝拉忍不住大笑。然后头上立刻又挨了一托盘，疼的蹲在地上，眼泪都出来了。
这次轮到索林斯和梅丽萨看着萝拉的样子笑了起来。
从餐馆出来，走在冷清的街道上，索林斯突然问道：“如果..如果为了西提，必须牺牲萝拉一家人...你也能毫不犹豫的做到吗？”
梅丽萨睁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胡话？萝拉跟圣女大人并不像吧。有什么理由必须牺牲她们？”
“我只是说如果...”
梅丽萨想了一会儿，回答：“如果是拉曼大人的命令，那一定是有必须那样做的理由。”
“是么...”索林斯抬起头深吸了一口凉气。
走着走着，发觉梅丽萨没跟上了。他摇摇头，转身往回走。
梅丽萨停在刚刚经过的路口，朝着巷子里张望，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抱着皮球跑出来，“大姐姐~你回来了~”
“这次会呆很久，每天都可以跟你玩儿。”
“好呀~”
两个人扔起皮球来。
“你还真是喜欢小孩子啊。”索林斯很自然的靠在墙边等着。
梅丽萨认真的接住皮球又扔回去，“我家没有兄弟姐妹。父亲又怕吵闹，为了谢绝亲戚、访客三天两头的出去躲清净。不像你，从小就有艾琳陪你玩儿。”
索林斯直接弹了起来，“别说这种恶心的话！谁..谁会跟妹妹扔皮球玩儿啊？！”
梅丽萨抱住皮球，仰起头，“啊，哥哥的方式不太一样呢。”
眼前的景象，都那么熟悉。那些树，那些怪物。不，并不是这些，不是曾经随部队进来调查而保存在记忆中的认知。而是更久远的，更深入内心无法忘记的，感受。孤单一人，无依无靠，无力挣扎，也辨不清方向。只是这次迷失的，不是行走的方向。也无心挣扎了。本来只是想死在大将手里。没想到，最后又被艾莎救了...这样的自己，还可以去死吗？没有面目再见残存的乌萨族人...真的回西提去？回去了，又要去哪里啊...
就这样走着，不知该不该前进，也不知该不该停下。遇到魔兽，即使从身边经过，也还是好像没看到自己。不知该期望它们靠近，还是该期望它们远离。能站着就继续走，倒下了，睡着了，醒来再继续走。作出任何选择都好像不对，只能维持着这个模样。能走多远，会死在哪里，全都无所谓吧。
分不清是第几天了。感觉自己像个飘浮着的幽灵，只是穿过树丛时被干枝划破的疼痛提醒着自己，还活着。
一阵乱吼惊起。前面一群“山猫”把一群蒙奇从树上赶下来，包围在一块空地。蒙奇竭力展示出凶狠的样子，却无法阻止“山猫”缩紧包围圈。
这时飘来一片浓雾，再仔细看并不是雾。一匹硕大无朋的白狼悠然走来，它身上泛着淡淡的白光，毛发轻轻飘扬，就像刻在半空中的浮雕。
蒙奇和“山猫”都低下头。两只山猫向后退，包围圈打开了一个缺口。蒙奇相互磨蹭着，最后由一只成年的带着所有幼崽走出来。任由那一队蒙奇离开，“山猫”并不阻拦。
这段过程就好像强行插入的片断，之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蒙奇张开爪牙嘶叫着，“山猫”一齐扑上去。一场屠杀很快就结束了。
“山猫”享用着捕获的美食，几只还争抢撕打起来。白狼只是静静的看着。一只“山猫”在争抢中输了，转头去嗅闻离开的那队蒙奇的气味，巨大的脚掌猛然从天而降，将它踏成了肉饼。其他“山猫”立刻叼起猎物一哄而散。
雷纳克一步一步走到白狼的面前，仰起头与它对视。“魔兽之王啊...”从他干涸的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对不敢面对世道残酷的懦弱之人，你会如何审判？”
白狼盯着雷纳克的眼睛，张开大嘴，打了个呵欠。它低头从“山猫”的尸体上扯下一条前腿，然后叼起剩下的部分，像来时一样“飘”走了。
雷纳克愣在原地，之后慢慢跪下去，抱起那条前腿，一口一口啃了起来。鲜血浸润了他的喉咙，他呜咽着，泪流满面。
小小的土包上，长出了一棵草苗。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土壤最肥沃，也许是因为这棵小草最坚强，虽然雪还未化尽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嫩绿的小芽，但只有这一棵迎着细刃犹在的寒风尽力挺起了身躯。
托尔站在土包前，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他轻轻叹气摇头。即使把那边的草籽带回来撒在这里，也难以空对着这堆泥土寄托哀思。愁思难解，反而想起了本该痛恨却又莫名恨不起来的那个身影。憋闷烦躁，他转身要走。突然又迅速回身，将长刀出鞘。
随着“咯吱吱”的声音，污泞破烂的一双鞋将一个个欲待勃发的绿芽踩进雪泥之中，如行尸般的一个人影摇摇晃晃从森林里走出来。
托尔将长刀挺直向前。对面的人应该看到了，但是既没有准备应战也没有停下脚步。突然托尔发觉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向着自己走来，或者说自己根本就没在那人的眼中。直到十步之内，他才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你是那个..恶魔的仆从！”
雷纳克转动眼珠，扫了托尔一眼，又望向前方，一步一步从他身边走过。
托尔收刀回鞘，“终于被恶魔吃掉灵魂了吗...不，失去灵魂的人不可能就这样穿越这片魔森！”
就像失去了听觉一样，雷纳克对他的话没有一点反应。
托尔不自觉的回忆起与雷纳克的每一次碰面，包括在魔界的草原上，挡在自己面前时他那张悲愤到扭曲的脸。
“我不认为你是一个恶人，我认同你的骨气。说起来你也算帮过我。”
依然没有回应。
“我不管你跟那些恶魔有过怎样的渊源，也不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既然你已经失去一切身无归宿，来起义军怎么样？”
雷纳克停下来，说：“我亲眼看到你们发动殃及无辜的战争。跟在那边...去你们那里又有什么区别？”
托尔愣住了，没想到会被如此质问。“我们..是为了解救人民而发动战争！为了唤醒民众起来反抗，就要让他们看到、亲身体会到教廷的残暴！”
“那些用来展示残暴行为的牺牲者，就不算是人民了吗？”
“那是..无可奈何的代价...不然我们能怎么办？没有更多人起来反抗，就只能所有人一起受压迫...”
雷纳克继续迈动脚步，“人民只想安宁的生活，为什么逼他们去死？还要讲一堆理所当然似的借口。”
“其实...我内心对此也有疑问！”托尔大声喊道，“如果这也是让你无处容身的根源，你不想弄清楚它吗？”
“算了吧。弱者依照强者的心情苟活，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雷纳克这样说着，却再一次站住了。
“这是别人对我说过的话，我原样转述给你！”托尔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对这个人如此执着，但他忍不住要把这些话说出口：“如果你甘愿一生苟活，我也没有理由阻止你。但你对这世道绝望，活着只是痛苦，那么与它对抗你又能失去什么？站起来，看清它的样子，带着最后的尊严被碾压到粉身碎骨。那不正是你最想要的吗！”
雷纳克转过身来，眼中满载着愤慨，“凭什么说你们就是在与世道对抗！你们难道就不是同流之污吗？！”
“啊，我不敢说能够得出让你满意的答案！”托尔大步走过去，“但你我既无恩义情分，你可以随时再挡在我的面前，我会给你一个有尊严的了结！”
“咯！”雷纳克的样子痛苦又纠结。
“我相信你还站得起来！”托尔向他伸出右手，“起义军，托尔·维斯托。”
一番迟疑，雷纳克最终抬起头来，但没有伸出手。“艾德...雷纳克·拜达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