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
父亲娶我妈那一年27岁,我妈18岁,大了整整9岁。
因为这9岁,自打媒婆上门以来,我妈就开始拧饬。后来,媒婆又给我妈说了上龙头的王二小,王二小和我妈年龄倒是般配,家境好,就是人长的苛碜了点儿,背驼了点儿,个矮了点儿。
姥姥姥爷还算民主,让我妈自己拿主意。父亲因为长的帅,加上念过私塾,行动上也就拿的很稳,倒是王二小急了,三天两头往我姥家跑,整天在我妈跟前晃悠。
有一天,我妈正在磨玉米,王二小又来了,我妈当时可能实在忍不住了,还没等王二小进院子,抓起磨盘上的罗圈儿就撇了过去,王二小打跑了,玉米也撒了一地,被我姥骂了大半天。
这之后,我妈就嫁给了父亲。
现在,还能记起小时候,父亲和我妈开玩笑时说的话,父亲说我妈,如果当年不是他英雄救美及时出手,我妈嫁给了王二小,生的孩子肯定个个都是矬子。我妈也不示弱,说真后悔当初一罗圈儿打跑了王二小,不然早都过上好日子了。据说,当时王二小家是开供销社的。
因为大我妈9岁,父亲包容了我妈一生,我妈在父亲跟前自然而然地也是任性了一生。
说实话,我是从内心里羡慕我妈,被一个男人生生地宠了一辈子,那是怎样的福气啊!
我妈在父亲面前一贯是说一不二蹬鼻子上脸的,父亲呢,总是呵呵一笑,实在扛不住,就不吱声,生点小气,最多就是拂袖而去,过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妈好。
关于我妈,父亲最常挂在嘴边的赞赏就是“你妈白,一白遮百丑。”我妈每每听到父亲这样说她,会接过话头,说一句,你才丑呢。然后就笑,于是,丝丝缕缕甜甜的的味道就弥漫开来。
我知道,那味道会一直飘到父亲的心里。我妈皮肤就是好,细白细白,直至现在都是,今年83了,脸上居然没有一点斑。我从小至今常被人夸赞皮肤好,我一贯的回答就是,随我妈。
除了白,料理家务也是我妈的强项,我妈做得一手好饭好菜,会得一手好针线活,把父亲还有我奶奶,还有我们5个孩子照顾的水光溜滑,人前人后体体面面。
我妈在她同龄的姐妹中,是最早使用缝纫机的,只念了半天书的我妈,除了会认自己仨字的名字,再不认识第四个字,硬是把缝纫机蹬的炉火纯青。谁的功劳?还用说,师傅自然是父亲呗。
父亲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学的都是三字经弟子规百家姓,可父亲对机械无线电财务等却是无师自通,父亲最早当过会计,后来去吉林农安学习,是方圆百里第一个把庞然大物般的拖拉机,开的风驰电掣虎虎生威的人。
父亲还会修拖拉机、修汽车、修收音机、修电视机、修钟表,缝纫机嘛,自然是小菜一碟。父亲开拖拉机那会儿,别说我妈,就是我们几个孩子都自豪的不得了,有时候放学路上,会遇到从市里回来的父亲,父亲刚刚停稳拖拉机,孩子们就呼啦啦地上去了,当然不是我们一家的孩子,我基本不坐车厢的,父亲旁边副驾驶的位置永远是我的,如果我妈在,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妈刚嫁给父亲的时候,受了很多苦。父亲呢,一生也给了我妈无限的风光。
记得小时候,每天出车回来,父亲都会带回来一些惊喜,我们小孩子迷恋的就是零食,我妈呢,稀罕东西可是不老少,花布啊头油啊雪花膏啊胭脂啊小圆镜子啊尼龙袜子啊,这些东西都会被我妈宝贝一样地藏着,不然的话,会被我们五马分尸的。
那时候,很期待学校有文艺节目表演,那样,我妈会把她的宝贝胭脂拿出来,用筷子的圆头蘸着胭脂,在我们的额头中间,印一个圆圆的红点儿,好看极了。
我妈一生爱美,喜欢烫头发,隔上一年半载父亲就会带我妈去市里烫头。父亲给我妈当了一辈子的跟班,或者说秘书保镖都行,我妈凡是去稍微大一点的地方都要父亲领着,不然去不了,去了也回不来,不认路。
就我妈这水平,硬是能把我们家的财政大权牢牢地攥在手里,父亲挣了钱,管我妈要存折,存了钱,再把存折交给我妈。我妈手里总是有备用的钱,父亲花的时候就管我妈要。我妈不认字,但我妈管钱绝对管的好,比我好,好几百倍。
年纪大了,我妈称呼父亲:老头。现在想想,父亲怎样称呼我妈,竟没有一点印象,那时候孩子们总是围前围后,父亲的称呼就是你妈,比如,叫你妈吃饭,下雨了快给你妈送伞去,我今天没空你和你妈去你大姨家。
父亲和我妈在西安住过几年,曾经问过他们,关于他们之间爱情的事,父亲笑而不语,我妈会不明就里,没头没脑地插一句白云说黑土的话,他家?那家伙穷的啥玩意没有。父亲还是笑,我知道,关于爱情这件事,我妈压根儿就不懂,父亲也是一知半解吧,但我妈一辈子都是父亲手心里的宝儿。这一点,父亲知道,我妈知道,我知道。
补叙:昨天,路过一个水果店,听见老板娘和一个人聊天,说我家掌柜的怎样怎样。突然记起,父亲也是这样称呼我妈的。
掌柜的,多好的称呼啊,势大,有权,腰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