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听歌
现代诗没落以后,诗魂以歌曲的形式存在,诺贝尔文学奖都颁给了创作型歌手鲍勃·迪伦。可见诗与歌原本是不分家的。但所谓诗人和鉴赏家对歌曲报以蔑视,缘于歌词太浅太白。当代诗的表现须呕哑嘲哳,念出来以别人都听不懂为要,遂坠入细流和小众。传唱度仍是一首诗歌存在的必要条件。歌中好词、歌中好曲宛如 湖中漂流的花枝,捡之不尽。
海子原诗,周云蓬谱曲并原唱的《九月》其实并不太成功,经李健点石成金手改编,旦增尼玛高歌一曲,一下子浑然天成。一个众神消失,生机漫漫的草原忽然就如同海市蜃楼一样呈现,真正是后生可畏。海子名句虽流传甚广,却并不是一个九段诗歌高手,“一个叫木头(马头),一个叫马尾。”,这句组织得太差了。再经反复吟唱,遂成白璧之微瑕。
听歌是个很主观的事,歌和文字其实都是暗含款式的,这种唱法不流行了,这种表达老旧了。明明是名著明明是经典,为什么年青人听不下去看不进去,只因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歌者,穿透时代的歌者如此稀少,寥寥几人均是绝代风华。
我们那一代人的恚怒青年标志是崔健,一曲《一无所有》一曲《一块红布》,唱燃心中火焰;也是那个逝去的诗歌黄金岁月的绝响。
北岛异国漂泊,舒婷退隐江湖,90年代,诗的江湖风流飘散,流行歌开始占领青年的心灵,成为疏解苦闷的阀门。现代诗始让位于歌。港澳风袭来,林夕、黄伟文的歌词有一种天生的碎拼美感,可能港人语文和我们学的不是一个。或者粤语语系有种天生的华丽和隐晦气质,他们用词和韵脚呈一种尖新之感,有一种大陆人学不来的风情。“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与林夕词的婉约相区隔的,是李宗盛的疏朗,李宗盛是个很奇怪的人,《山丘》和《给自己的歌》,完全突破了歌词的常用写法,直抒胸臆。写尽一个阅尽沧桑的男子的旷野荆棘。他的恶趣味却是调不成调,组成了一种奇妙的存在,这也是歌?李宗盛的词风是可豪放可婉约的,以女子心态所写的歌也很火,林忆莲的歌多数出自此人之手,可能超一流高手都是雌雄同体的。灵魂歌侣也不能长久,这亦是世事的莫测。
方文山和周杰伦也是一对奇妙的搭档,他们年龄相差十岁,一个是E世代人物,一个是F世代人物,却一个专心于词一个专心于曲,创歌数百首,竞无敌于江湖。从《中国好声音》学员的选歌,可看出周杰伦对90后和00后的影响力,隐然成一代宗师,四位导师无一能及。没有方文山的支撑,周杰伦很难有今日的成就。苏轼有一首词《京口得乡书》:“一纸乡书来万里。问我何年,真个成归计。白首送春拚一醉。东风吹破千行泪。”成了方文山作词《东风破》的灵感。
对李健的认识,是通过音乐秀节目《中国好声音》,常穿西服的人给人一种不接地气之感,但李健不是,风趣之人。对音乐的理解和评判也非常到位。一个人的知识结构无法速成,这也是超越其它三位导师之处。你会发现一个有趣现象,他们的对答经常不在一个频道上,李健有一个巨大的非音乐学识背景,冠军导师绝非幸得。“如今我们已天各一方,生活得像周围人一样。眼前人给我最信任的依赖,但愿你被温柔对待。”一个隐性历史与显性河流的对望。
除了男性歌者,女性的温婉贴心的吟唱也是熨平忧伤的灵药,李若英、林忆莲、王菲、程壁、张碧晨均有名曲传唱。从歌者的职业而言,可能她们更如鱼饮水,更具感性更动人。“你一直说的那个公园已经拆了。。。。。。你好好笑的样子倒是一点没变,时间走了,谁还在等呢? 这杯咖啡忘了加糖,真不是我那么伤感,世界太复杂,你说单纯很难,我当然都明白。”
为什么一些歌听来是这样的,这样的。孔子他老人家说“三月不知肉味。”这位夫子困于陈蔡、弦歌不缀时,很希望有个钟子期一样的人物出现。听者是自带宇宙的,同一首歌,听者歌者各在自我的风暴中游泳,少有同知“峨峨兮若泰山、洋洋乎若江河”的。一首歌就是一道最大公约数,不同的人从中取属于自己的那一瓢,浇自己的块垒。借改古诗,博读者一笑:“寄身江湖云天高,世间隐事细如毛。野夫忽尔闻弦歌,磨损胸中万古刀。”
--------杨麦仓作于2018-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