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尾巴的狗尾草

我妈养了只毛发黑白相间的小狗，它天生就没有尾巴。

我给他取名狗尾草，因为狗尾草也是没有尾巴。

小时候，我总是喜欢背着大背篓，将眼泪汪汪的小狗尾草放在里面，让他陪着我上坡，一起下地割猪草。

刚开始他并不愿意，总是想逃离出去，我就在背篓口上盖上一个大锅盖，不让他爬。

久而久之，他妥协了。我们就成为了好朋友，他也不再违逆我的意思，常常陪着我，跟在我的身后，像我的尾巴。

后来他每天主动地送我去上小学，在路上，我用大大的石子威胁他，恐吓他，他都不愿回来。放学回来，他早早地到很远的村路口接我，欢呼雀跃地遥望着我一步一步归来。

稍微再长大一点，他变了很多，开始喜欢独处，沉默，发呆，总是待在我家和奶奶家相交的阴暗的屋檐下，对周边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慵懒的眯着眼睛睡着大觉。就连过年时我给他准备了几根大大的肋巴骨，喊他好几次，他才慢悠悠的走过来。

我觉得他好像有些忧郁，甚至抑郁，就猴割割地把他按在怀里，在屋前的地坝里，晒着太阳，拉着他陪着我练习写字，做算术题，一如以前强硬拉着他陪我上坡干活一样。

成年后，他变得脾气暴躁，甚至桀骜不驯，一点也不听话。他总爱跟别的狗打架，隔三差五，一身是伤的回来，然后他乖乖的趴在我的身边，我拿着白酒和裹着布的竹条给他小心翼翼地涂抹，看着他甚至有些享受的样子。我有些心疼，但却非常生气地质问他：为什么老是打架？他只是叫叫，温柔的用头蹭了蹭我的脸巴，摇了摇自己的屁股。

再后来，一天我三爸心血来潮，趁我不在家，说这只狗不听话，就唆使我妈，丧心病狂地把他掉在池塘边的旮儿瘩树上给处以极刑，然后给一锅炖了。回家后，我一根一根捡起地上黑白的毛茸茸的毛发，放在自己最喜欢的粉红色文具盒里，哭了整整一周。

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也早已经成年。后来我渐渐明白，成年后的狗尾草为什么变化那么大。人若是长大了，知事了，烦心事也就多了。

他不是喜欢打架，而且因为他没有尾巴。

别的狗见了面就会相互摇着尾巴打招呼，意思是我们友好相处吧，但是他没有尾巴，心里虽然也想着，很高兴遇见你，可是他没有尾巴可摇，别的狗就觉得他不友好，咬他，他也只好咬回去。那时，我总是骂他，可是我不知道他当时过得多么辛苦。

现在，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就是当初的狗尾草。

这么些年过去了，我在无数个夜里，无比想念我的没有尾巴的狗尾草，我的这位莫逆之交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