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与「大鸟」的故事背后
「拜托大家抓紧把剩下的鸟巢都装上护鸟板，这样，我就安心地退休了。」老周最后一次巡线。
老周是一名高邮市供电公司的线路工，《相望十二年，人鹳不了情》的新闻发布后，他变得小有名气。
2007 年一次巡线中，老周突然发现在高邮界首镇与宝应氾水镇交界的 500 千伏上江线铁塔上方，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巨型鸟巢。
从那以后，他花了十二年的时间琢磨怎样才能既保护电网又不影响「国宝大鸟」，这背后也是对解决社会事件与商业运营发展之间矛盾的思考。
1.「大鸟」是啥？
老周守了十二年的「大鸟」，有一个很典雅的名字：东方白鹳。它在分类学上隶属于鸟纲、鹳形目、鹳科、鹳属的鸟类，属于大型涉禽。
虽然东方白鹳早在 1873 年被发现，但当时大部分人都没有把它当作一个独立的种，而是误认为是欧洲白鹳（也就大家俗称的白鹳）的一个亚种。
直到 1960 年代，通过对形态、生态、行为等方面的研究，东方白鹳和欧洲白鹳才被大众区分是两个不同的物种。（小小的科普）
a.东方白鹳体型、嘴峰、跗跖和尾羽较大，嘴为黑色，略微向上翘，眼周皮肤红色，虹膜为白色，翅膀的颜色较淡；
b.东方白鹳的性情较为暴躁，攻击性较强，喜欢栖息在远离人类居住的地方，营巢于树上，单独成对营巢；
c.东方白鹳对各种入侵者均表现出威吓性的行为，反应通常是将颈部伸直，左右摆动，两翅半张，但不上下煽动，脚也随着颈部的摆动而动，「嘴响」出现在颈部伸向上方之前，另外在求偶时，雄鸟和雌鸟均会「嘴响」；
d.东方白鹳和欧洲白鹳的繁殖地和越冬地相距都在 4000 公里以上，长期处于生殖隔离状态。
在中国，东方白鹳的繁殖地主要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哈尔滨、三江平原、兴凯湖、吉林省向海、莫莫格。
每年 3 月下旬会迁至保护区繁殖，9 月下旬开始离开保护区迁往越冬地：江西鄱阳湖、湖南洞庭湖、湖北沉湖、洪湖、长湖、安徽升金湖、江苏沿海湿地，偶尔也会出现在四川、贵州、西藏、福建、广东、香港和台湾。
它们喜欢栖息在开阔而偏僻的平原、草地和沼泽地带，特别是有稀疏树木生长的河流、湖泊、水塘，以及水渠岸边和沼泽地上，有时也栖息和活动在远离的居民区，具有岸边树木的水稻田地带。
从 2000 年起，陆续有研究者发现，东方白鹳也会在高压线塔上营巢。
2.「大鸟」为什么会出现？
东方白鹳之所以会选择在高压线塔上营巢，主要原因是繁殖地内, 人类活动干扰、生境破碎化等原因导致适宜其营巢的高大乔木减少，对其种群繁殖和维持构成了主要威胁。（生境破碎化是指原来连续成片的生境，被分割、破碎，形成分散、孤立的岛状生境或生境碎片的现象）
1959 年以后东方白鹳在日本便没有成功繁殖的记录，到 1970 年仅剩下 1 只；随着 1971 年最后一对东方白鹳中的雄鸟被猎杀，朝鲜的繁殖种群绝灭了；俄罗斯和中国境内的繁殖地也正处于迅速萎缩的过程中。
目前全球东方白鹳野生数量仅剩 2500 只左右，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IUCN红色名录）中濒危物种，也被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列入附 I。
△ 图片来自 CITES
但根据澎湃新闻去年 11 月对国家林业局相关部门的采访得知，目前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还在调整中，调整后东方白鹳将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但目前这一名录尚未通过。在此之前，东方白鹳仅仅是「三有」（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保护动物。
事实上，全球鸟类的生存现状都不容乐观：国际鸟类联盟日前发布《2018 全球鸟类状况报告》称，在全世界已知的约 1.1 万种鸟类中，40% 的鸟类数量正在减少，平均每 8 种鸟类中就有一种面临灭绝威胁。
当营巢环境缺失时，鸟类会利用人工构筑物进行替代，东方白鹳也不例外。老周第一次发现东方白鹭的时候，就在高邮界首镇与宝应氾水镇搭界的 500 千伏上江线铁塔上方。
3.「大鸟」带来了啥？
虽然当时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鸟类，但体型巨大，一定会影响电网安全运行。这是老周的第一想法
也确实如老周所说，东方白鹳的排泄物是酸性物质，洒落在绝缘子上，极易引起线路放电，导致跳闸。
「110 千伏、220 千伏高压线一旦跳闸，会导致一至三个乡镇大面积停电。」仅 2011 年，高邮境内原 220 千伏平秦线发生了 3 次跳闸事故，原因都和东方白鹳排泄粪便有关。
甚至有数据统计，近年来扬州高邮、宝应地区 90% 的鸟类故障跳闸，都是由东方白鹳的鸟粪、鸟巢下挂树枝引起的。全国各地因为动物引起的输电线路故障仅次于闪电雷害及外力破坏，排在第三位。
常规应对寻常鸟害的方式是驱逐，但面对如此珍贵的物种，如何在不影响东方白鹳正常生活的情况下保证电力正常供应，成了摆在老周面前的难题：
在高压电塔安装防鸟器，这样会更加方便大鸟筑巢，不能起到保障电力供应的目的；用护鸟板，尺寸有限还是应付不了体型巨大的东方白鹳；在不通电的备用铁塔上安装人工鸟巢，结果没能引来一只东方白鹳落脚……
一连串试验，效果都不理想。
4.该如何跟「大鸟」相处？
要想解决东方白鹳的问题，背后实质上是解决社会事件阻碍商业运营发展的矛盾。
老周一方面不断请教专家，另一方面每天观察研究东方白鹳习性，最终找到一种全新的解决办法：用轻便耐腐、硬度也大的新型环氧树脂绝缘材料，在东方白鹳活动频繁的区域的铁塔下方导线进行绝缘包裹，并加工成了 1 米见方的护鸟板，防止鹳粪、树枝引起跳闸。
与此同时，还在废弃杆塔中选择合适的区域建造人造鸟巢平台对其进行疏导，引导东方白鹳们在安全区域筑巢。
因为新的解决方案符合了东方白鹳特有习性，新装的护鸟板上渐渐有了鸟粪，用无人机巡线，基铁塔上有一只东方白鹳站在鸟巢里，老周的方法成功了。
较为直接的问题解决了，老周又在想怎么能让这珍贵大鸟把扬州、把高邮当做是自己的家，常驻于此。
所以安置好东方白鹳的巢之后，老周和同事们每次出外勤都会向沿途居民告知保护白鹳的重要性。时间久了，当群众发现有幼鸟随鸟巢被大风吹落时，都会直接联系供电公司，而不是野生动物救助站。
甚至通过日常收集到的东方白鹳观测数据信息，还推动了供电公司和扬州大学、野生动物保护站，共同进行学术研究，形成了在业内具体指导意义的研究成果《扬州地区危害输电线路的鸟类名录、危害等级及防治对策》。
在大家的努力下，近三年以来，因东方白鹳引起的输电线路跳闸有效降低 70% 左右。而东方白鹳有沿用旧巢的习性，每年都会来到高邮筑巢繁育后代，如今东方白鹳在这里繁殖巢穴已多达 30 处。
5.「大鸟」带给我们的思考是什么？
社会事件阻碍商业运营发展的矛盾其实是普遍存在，老周遇到东方白鹳的情况也并非个案，然而放眼全国甚至是全球，不同地区和企业都有不同的解决方案。
但生态环境现实的严峻性却需要我们共同面对，《地球生命力报告 2018》表示从 1970 年到2014 年野生动物种群数量消亡了 60%。这使我们不得不思考：
如何将滞后的治理转化成提前的预防
如何将有效的应对策略推广到不同地区
如何将对单一物种的应对办法推广到更多物种
如何将模式对外输出，为其他有同样困扰的地区提供解决思路
它也促进着我们去不断探讨：任何社会事件的发生，不是一种压力，而是全新的机遇。
回到故事的开始，鸟类保护这件事情不仅是在扬州发生，甚至不单单是东方白鹳这一品类。另一面企业参与其中，不可避免地会有对自身利益的考量，比如老周和同事们会更多思考如何更好保障供电。
所以在解决社会事件上，企业的身份确实不够专业，但这样的不足依然有机会被弥补，这也是诸如《扬州地区危害输电线路的鸟类名录、危害等级及防治对策》一系列机制和背后真正了解社会问题解决的专家团队所存在的意义。
真正要做到如此，并不容易，也才显示出了老周和同事们的弥足珍贵。
老周 4 月退休，在他工作的最后几天，他还在忙着跟同事们为把剩下的鸟巢都装上护鸟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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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编辑：MSC咨询品牌部 高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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