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人性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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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明怎么也想不到，他只是去2楼例行检查是否存在安全隐患，没想到就出事了，从2楼直接摔到楼下。他被送到医院，做手术之后，又被送到ICU病房进行观察治疗。
严家明是工程队的小组长，每天下班前，他都会在各个楼层里面巡视一番。
这一天，他正好巡视到2楼，走到2楼一角的脚手架位置，严家明皱眉看了片刻，准备离开时，突然感觉到一阵昏眩，踉跄几步，倒在脚手架边缘，没想到直接从安网缝隙中掉到楼下。
楼下正好有工友正在整理建材，看到严家明掉到地上，赶紧过去查看。
严家明头部着地，已经昏迷不醒，头上破了个洞，鲜血不断地往外流。工友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通知相关领导。
送去医院之后，严家明被推到手术室，一起跟过来的还有发现他的那位工友和工程部陈主任。
“小张，赶紧通知小严的家人。”陈主任看着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灯，催促道。
“啊？哦哦。”小张很年轻，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好友身下浑身是血的场景，给他极大的震撼。
他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点亮按键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些事情。
“陈主任，我没有他家人的电话号码。”声音带着哭腔。
“混小子，镇定点。”陈主任毕竟见过大场面，一巴掌拍在小张头上。
“打电话给工程部的行政人员，让她联系小严的家人。”
“是，是。”
经过急救之后，严家明被送进ICU病房观察治疗。
严家明独自一人在城市里打工，他平时十分勤奋，乐于助人，却很少谈起家里的事情，大家都不清楚他的家庭情况。公司从入职档案里面找到他留下的紧急联系电话，联系上他的家人。
严家明住院后，除了公司派代表来看望，一直没有家属来过，医护人员都为这小伙子感到心凉。
三天后，一位老人步履蹒跚地走进医院。
老人高高瘦瘦，满头白发，满脸疲惫，背着一个又破又旧的黑色大包。他看着宽敞明亮的大厅，人来人往，一室的冰冷扑面而来。老人眼中满是茫然，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
“老爷爷，您是来看病还是找人的？”一个年轻的女孩走过来，主动询问。
老人听说城市里经常有骗子会主动过来搭讪，本想扭头走开，看到女孩身上挂着一条红色的肩带，上面写着志愿者三个字。
他知道志愿者是什么身份，电视上经常看到报道，这是一群好心人。
“姑娘，我儿子住院了，但是我的手机没电，没法联系上他。”老人嗓音沙哑，低沉得要人认真辨认才听清楚。
女孩听后，主动卸下老人肩上的背包，带他来到服务台去查询，发现病人住在ICU病房，于是就把他带到主治医生那里。
老人正是严家明的父亲，今年已经60多岁。他局促地坐在问诊室，听着主治医生解释严家明的身体情况。
严父听得一脸茫然，呐呐地问：“那，那是有事还是没事？”
主治医生叫顾南天，看到严父这么大岁数，似乎很多事情都很懵懂，于是问：“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过来？”
“家里其他人不方便过来，我侄子正好有事，晚点再来。” 严父紧张地搓着手，满脸皱纹的脸上布满担忧，“我儿子，他没事吧？”
顾南天没办法，只能简单地说：“目前还在ICU病房观察治疗，如果后续没有问题，过几天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如果情况严重，还需要进行手术。”
“医，医生，我家没什么钱，费用会不会很贵？能不能先赊着？”严父不安地问，就怕医生听到自己说没钱，马上不给儿子治疗。
“病人的公司已经先垫付部分费用，后续的费用你们双方可以商量。”顾南天见过不少病人家属，像严父这样的，其实也不少见。
人生的意外总是来得突然，到了这把年纪还要为儿女操心，也是无可奈何。
顾南天让护士带严父去看一看严家明，严父看过之后，就坐在ICU病房门口。
夜，深沉如水，医院来往的人渐渐减少。严父看见病房门口基本没有人来往，才在门口的一排椅子上躺下。
他躺得不踏实，睡一会就醒来，明知道看不到儿子，他还是站在门口那里徘徊，好一会又才躺下来，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一早，护士长苏云前来上班，看到严父坐在椅子上打盹，轻叹一声，又去忙活。只是没想到过了一天，依然看到一样的情形。
“苏姐，那老人怎么一天到晚坐在ICU门口，也不去休息。”上班前，一个护士跟苏云闲聊，“我看他吃得少，喝得少，也不怎么活动，怎么受得了？可别儿子才从ICU出来，自己又进去了。”
“别瞎说，我一会去看看。”
“我这不是担心嘛！感觉挺可怜的。”
苏云往食堂走了一趟，回来看到严父已经清醒。
“叔叔，早上好啊。”苏云往他旁边坐下。
“早，早，辛苦你们了。”严父认识苏云，是这一层楼的护士长，很忙碌，也很热心，家属有需求，她都会主动帮忙解决。
“叔叔，吃点早餐吧。”苏云打开一碗粥递给严父。
严父既感动又不安，连忙推回去：“不不，你吃，你吃，你们吃饱了才好干活。”
“我已经吃过，你要是不吃，可就浪费了。”
严父接过那碗粥，眼眶微红。儿子出事，他到现在也不知所措，只能等儿子醒过来。
苏云旁敲侧问，才知道严家明家里十分困难。母亲身体不好，弟弟卧病在床，只有严父在老家照顾，家里就靠严家明一人养家糊口。
严父从老家一路奔波过来，身上没带多少钱，怕医院突然要交什么费用，也不敢去住旅馆，能省则省。本来侄子说晚点会来汇合，知道严家明在ICU病房，暂时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没过来。
医护人员知道这个情况，都纷纷伸出援助之手，略尽微薄之力。护士们去食堂的时候，会给严父带一份饭菜，接待室没有人的时候，就让严父去那里休息。
数天之后，严家明的情况稳定，转到普通病房。他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自己的老父亲坐在旁边。
“爸，你怎么在这里？”严家明开口才发现，嘴巴干巴巴的，嘴唇干裂，自己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渐渐地，他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南天来为严家明检查，也简单地说了一下他的情况。
“爸，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严家明看着父亲好像又老了几岁，十分愧疚。
“说什么呢，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别多想，好好休息，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从你弟出事后，你就一直忙个不停，现在就好好歇着吧。”
严家明刚醒来，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他又休息了两天，情况才好转。正好小张来看他，他才开始询问工地的事情。
“兄弟，谢啦，听说是你和陈主任送我过来医院的。”
“嘿，这不是应该的嘛。”
“我的事情，公司调查清楚了吗？”
“陈主任看过现场，二楼的安网没按规定安装好，你才从二楼掉下来的，要追责孟平。”小张如实说。
严家明躺在床上，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久久才说：“我那时晕了一下，才不小心掉下来的。”
小张紧张地捂住严家明的嘴巴，还好他还记得严家明是个病人，没用狠劲。
“严哥，这话可不能说。”小张凑到严家明身边小声说，“本来就是孟平的错，他全责，你还能得到更高的赔偿。”
严家明沉默不语，小张没多久就离开了，离开前他拍了拍严家明肩膀，隐晦地说：“严哥，我听说了你家里的情况，你多想想家里。”
严父回来时，手上提着不少营养品。
“爸，这哪来的？”严家明知道家里情况，父亲不可能舍得花钱买这些。
严父脸上带着笑意，“苏护士长交给我的，说是医院里的医护人员知道你转到普通病房，这些用得上，特意买的。”
把东西放好，严父拉了把椅子坐下，小声说：“我一直以为，大城市里的人都很高傲冷漠，没想到大家那么热心。等你出院了，要好好谢谢人家。”
严家明笑着说好，严父没有注意到，他笑得很勉强。
这一晚，严家明出奇地睡不着，脑袋里嗡嗡嗡的，思绪一会飘到老家去，一会飘到工地上，一会飘回医院里。
他知道，医院的医护人员将他的病情发到朋友圈去，很多人自发地给他捐款，款项都在医院的账户里，等他出院，如果结清还有剩余，会提出来转交给他。
严家明说不上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在陈主任来看他的时候，他选择把坠楼的真相如实告知。
陈主任一开始是惊讶的，他只是例行过来问一问事情的经过，没想到还有意外。
按照严家明的说法，孟平确实存在过错，如果严家明没有出现晕眩导致坠楼，最多也就被警告整改。现在严家明能够说出事实，孟平应该就无需被重罚。
“小严，感谢你说出事实。你在ICU病房的时候，孟平来看过你，他觉得无颜见你，这两天都不敢出现。”
孟平是陈主任的远房亲戚，陈主任为人正直，他是打算让公司从重处罚的，不然年轻人不长记性。在建筑工地，规范施工至关重要，孟平性子有点马虎，得给他个教训。
严家明没有多说什么，这次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安全事故那么简单，也是一次人性的考验。
多年以后，严家明每一次回忆起这件往事，心中都怀着感恩之情，感谢自己，感谢那些可爱可亲可敬的人，让他一直做一个真诚正直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