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考研失败的故事

说出来也许你不信，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拥有一个超能力，并且至今相信未来的某一天，我将因为这个超能力而为世界做出一些千古流芳的奉献。

这种超能力叫秒忘。

我经常转身就忘记上一秒同我说话的人的长相，列完雄心壮志一览表后倒头就睡，领导发言时进入我大脑里的永远只有偏旁。所以原本不准备回忆十个月前的考研时光，一方面是因为其暗无天日惨不忍睹，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让我无比得意的超能力。若不是还能翻到之前的一些记录，我想就跟没有发生过一样吧。

下定决心考研之前我犹豫了很久，说起来不过是自己年少无知左顾右盼无端紧张，以为考研就是作死把青春浪费在教材里。后来去实习了两个月，发现如果不考研就会把青春浪费在电脑辐射上。算来算去都是浪费，还是教材对人体安全。

在择校上也是颇为辗转。我心气很高，双脚陷于泥地却渴望走向太阳。经二十年来的切身体会，深谙过于务实的广东不是个读书胜地，于是满脑子都是去北方。去北方，去不了北方去长江中下游也行。但我所站的位置和眼界配不上我的野心，在我满心欢喜地向身边的人宣布我的目标院校后，他们都毫不委婉地建议我改变主意，或者做好考不上的准备。

我一面伤心一面庆幸。庆幸他们没有不负责任地抛出一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伤心的是他们都不相信我努力后奇迹会发生。

讽刺的是，其实我自己一直都是明白的。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相信奇迹的人，可我同时也相信奇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却渴望别人相信我。

于是我整日整夜地陷于绝望之中。

明明换个目标即可，但是我不愿意浪费之前做的所有了解，也觉得全中国的高校都不及我的第一志愿那样美丽。

我告诉自己，我就是为它而去的。

其实说到底就懒。我没有那种让今天瞧不起我的人明天给我跪下的雄心，仅仅是懒而已。

但人生的一切都是守恒的。避开了这个险恶，就会撞上那个苦果。躲过了那个麻烦，就要承受这个绝望。

我从不渲染自己复习得有多认真，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认真的人。每天晚上入睡前都会忍不住地自我怀疑，没有希望的事情还要不要坚持。我哭不出来，因为都是我咎由自取。

当时应该是我这二十几年来最灰暗的时候。我不断地承受自找的痛苦，也不断地承受原生家庭带来的悲哀。后者不方便细说。母亲在电话那头哭，我在这边手足无措，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我也想像王朔那样十分潇洒地扬言“不受福德”，但我还是很怕真的没有福德。那段时间真的完全没有一点福德。我一边以为可以不顾一切地往前，一边又被死死地困住。所以我总是说，人是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我所能做的一切努力，仅仅是认识自己，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性。

成绩出来的时候我刚面试完一个校招岗位，脑子里还在琢磨着面试官最后那莫名其妙的笑容。

我知道我考不上，但是实际分数与我预想中的，落差大到可以发电。

我很平静，从容地走出商业大楼，期间还接了个约面试的电话，清楚地告诉那边我什么时间可以过去。

原本我打算进入地铁返回学校，但最终还是转身进了一家麦当劳。我面对着墙，眼泪蹭蹭地往外冒。这大半年来大脑里进的水，终于遏制不住地从眼睛和鼻孔里掉出来。忘记带纸巾，惨不忍睹。

心里有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我用大半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真的不行。听上去多罗曼蒂克。

后来我笑容满面地跟十来个人说，我考砸啦。

他们似乎比我伤心，甚至好言相劝，让我再考一次。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于是我说，我讲个故事吧。

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很喜欢吃鱼。我已经忘记了有多喜欢，总之是只要餐桌上有鱼，那盘子必定是要摆在我面前的。

然而有一次被鱼骨头卡到了，妈妈掰开我的嘴巴，拿筷子伸进我的喉咙里，去找那根鱼刺。没能取出来。

我怕极了，端端正正地坐着，担心一个不小心喉咙会被鱼刺划破 命丧黄泉。

邻居带来了许多偏方。说既然取不出来那就吞下去。我灌了许多水，无效。说那就吞个生鸡蛋。我吞不下去。说那就灌醋，软化它。好像也不管用。最后又说，去找某某大爷，他捣鼓两下啥都好了。于是妈妈带着我去那大爷家。那大爷拿着筷子在我脑袋敲了几下，给我喝了点药酒，又往我手上绑了几根红线，说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

第二天我去了诊所。

这之后我大概有三四年没有吃鱼。从很喜欢吃鱼，到不敢吃鱼，渐渐变成了讨厌吃鱼，讨厌鱼味，讨厌鱼鳞，甚至讨厌它们在水里游时不断开合的嘴巴。

我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自己悟吧。

它伤我如此之深。我如何有勇气再来一次。当然，在未来某个时候收拾旧山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就如我现在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吃鱼。

写这篇文章并非想宣扬什么。把这个过程记录下来，仅仅是想让它真正地成为历史。成为那些我必须回头翻看时才能记起来的历史。恩，顺便给它过个清明节吧。

有朋友说我最近发了太多悲观的文章了。我回头看了一下，自建立账号以来，我似乎就没写过乐观的文章。由此可见在写作道路上我实在是受挫良多。讽刺的是，认真写小说的时候一路掉粉；说点屁话发点牢骚，居然还涨了两个。人生真是处处是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