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后的守候
黑黢黢的土屋里挤满了人。在屋子靠窗的土火边,一群男子吸着旱烟,谈论着疫情、回乡、春节。土屋最后面的木架子床上,一个瘦弱的躯体平躺着,面无表情。除了蜡黄的脸上尚存一点血色,紧闭的眼睛深陷,黑成一团。
她没有呻吟,看不出病痛。安静的躺着,从早到晚,眼睛始终紧闭着,很少睁开过。床边,她的大媳妇一直用手捏着她的手,怕她不自觉的乱动触碰到正在输液的针头。她的三个儿子忙着准备药和土方,按医生的要求给她喂进一勺水。间或,给走进屋来的邻人打一个招呼,感激他们的来访,就一个个茫然地杵着,默默地呆杵着。
她一生硬朗,很少生病,从没进过医院,三个儿子儿媳就很放心的在外谋生。即使过年过节,因为嫌老家院子脏臭,卫生不好,孙子们不愿回来,儿子儿媳也顺理成章不来了。她和老伴起早贪黑劳作。种地,农村人最自豪的就是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刨索得亮亮堂堂、庄稼茂盛。她很吃苦,一干起活来,不分白天黑夜,几顿不吃都没知觉饿。因为勤劳,她种了自己家几个人的土地不够,又捡了不在老家住的大哥家几个人的土地一起种。庄稼在她的手里就是在行,麦子一垄一垄的齐整,包谷一茬一茬的茂盛。就连蒜苗青菜,也是郁郁葱葱,成畦成块。可是她就是吃不下粮食。清晨一碗素汤饭下肚,晚上回家依然不会饿。除了简单的白菜,她吃饭时连辣椒等佐料配菜都不兴准备的。按照旁人的话说,地里菜那么多,豆那样嫩,她都不会为自己准备营养一点的新鲜食物。
瘦瘦精精的人,做什么都能,里里外外一把手。最近几年,不知道从哪里学得一门给别人“看鸡蛋”的手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可是上个星期,她却突然倒下了。等城里的媳妇赶回家时,她已奄奄一息。经过商量后,家人决定把她送到地区医院诊查病况。当120救护车把她送到她一辈子也没去过的市医院时,医生拒绝了让她住院的请求。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之后,她回家了。
在旧得发黑的白布床头,她的头耷拉着。曾经风风火火,能说会道的她,无法张开嘴说一句话吐一个字了。听家里人说,她状态好的时候,尽管说不了话,脑子似乎是清醒的。听说家里人在谈论着哪个药怎么吃时,她一把扯过药往嘴里塞,然后就紧紧的咬着牙齿,唯恐别人把药掏出来。
求生是任何生命的本能,她也不例外。从没高血压病史的她,怎么上一个厕所就脑出血了?而且这么严重。看着高烧里昏迷不醒的她,他的老伴焦急的走出走进,一会打电话请医生,一会喊二儿子去屋后阳沟扯退烧草,一刻也没停下来。
窗前土火边围着的族人,来了一波走一波,走了一波来一波。他们是来看望病人的,却不便为主家出任何主意。只是一边嗑瓜子抽烟,一边时高时低的谈着与病人无关的事。他们或许考虑到屋里有病人,偶尔把音量放低一些;或许,他们也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奄奄一息的病人能听得到他们的谈话,依然在畅所欲言着。
冬天的土屋黑得更早,早早的点上了灯,一屋人在黑魆魆的土屋里坐着,任由她用最后的力量与病魔斗争,与命运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