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旧梦（4）巫医传

花村有一巫医，名声在外。逢年过节，来家的契子女踏破了门槛。

巫医不知姓甚名谁，自老家水车归于花村，大家皆称东阳嫂。东阳嫂生于1930年，1956年来花村。1957年生长女。1958年生长男。

起初，并不是巫医。在土改运动中是先进妇女代表，走家串户登记土地，人口，处理村中矛盾，笑语随身到，百事皆顺。

土改干部感谢她的帮助，有意推荐入县城当干部，东阳拿一扁担挡在门口，你要去，形势这么动荡，谁知道天会怎么变，你不能连累我们家。你要去，打断你的腿。

东阳嫂看在两个孩子面上，放弃了进城的机会。

1963年，东阳嫂打算入党。不料，长男生病去了。东阳嫂有一天晕倒在地，浑然不知自己说怪话，说她是天上神仙选来拯救百姓的人。通了灵。

东阳嫂说这个是迷信，不能做。

但是几次三番她晕倒在地口吐白沫，说些神怪语言。

最后她从嫁妆箱子里的红布包裹里请出一个祖传的菩萨，放堂屋神龛上，盖上三层红布，供奉三支清香，拿出一副卦，向菩萨祷告，不要再用鬼神捉弄她，她从此服侍菩萨烟火，成为一个巫医吧。

病竟然痊愈。原来东阳嫂母亲是一个四处酬神拜佛的人，只因新中国成立后，要破除一切封建迷信，让女儿不得已才能走巫医的道路。

成为巫医之后，她逢初一十五供奉菩萨，吃一日三餐的斋戒。每日晨起，洗漱完毕，点燃三支清香，在堂前跪拜三次，又往外走朝屋外跪拜三次，把清香插在屋外的香炉。谓之送神出门，保佑一天外出的人顺利平安。晚上则从外往屋里请神回家歇息，点上一盏明灯，把清香插屋里香炉。

平时村里有人丢东西，她能打符问出是否可以寻到。有人想添丁，可以请送子娘娘送子，基本灵验。小孩夜惊，用三个鸡蛋做法念咒语收魂。晚上小孩吃完鸡蛋，把鸡蛋壳枕枕头下边三个晚上，痊愈。

敬菩萨每次收取的费用随施主的心意，多多少少能供应一家人伙食。

她又生了两个女儿。

她相信科学，渴求知识。三个女儿都供上了学。大家都说是菩萨保佑，常行善事积德。她不以为然。她的丈夫的亲弟弟是个傻子，一生未婚，她一日三餐供应伙食，直到这个孤寡老人77岁去世。她说这个才是积德。

巫医的小女儿最有出息，去了北京。在东阳80岁去世的那年，巫医去了北京看了看最敬爱的毛主席。女儿劝她在北京养老，她住了两个月，不说城里言语不通，她说菩萨需要人照顾，还是回家吧。

巫医现在还住村里，身体大不如前。别人问她，你自己能治疗自己吗？她说她相信医生。村人生病了，她说先去看医生，看不好再找我化水治病，或者两者同时进行。

有年一个不信奉菩萨的人生病了，不能利尿，去大医院没看好，打算去省城。她在神龛前，叫上三声人名，求菩萨拯救。卦象怎么都不能变成圣卦。她说，菩萨莫怪，他不信奉您，但是他弟媳诚心诚意。回来好了之后让他还愿。于是卦象变好。那一晚果然通尿了。村人传之神医。

村人多有重男轻女，在巫医眼中，女子男子都一样，有用就行。她接了一上门女婿，但是外孙子跟女婿姓氏相同。豁达如此。

她的一个外孙从商，身价千万，一个外孙子为大学教授，又娶一大学教授为妻，生玄孙一个。正逢村里修桥搭路，巫医捐出十万元。村人皆言慷慨，祈求巫医长命百岁，为村里继续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