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来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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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11日 星期一 天气晴

文/芩夏

老张头家买了个外地媳妇，这个消息在村子里炸开了锅。

前段时间，老张头家的大儿子说是去外地学手艺去，原来是去买媳妇去了。

村里人好奇媳妇是多少钱买的，从哪里买的，老张头嘴巴闭得严实，对谁也不肯透漏半个字。

老张头家三个儿子，老伴走得早，老张头一个人含辛茹苦带大。大儿子叫大梁，年近三十。在村子里十八岁就娶亲的一众年轻人中俨然熬成了老光棍。

大梁长得不丑，个子也高，奈何家里太穷。五万块钱的彩礼，能要了老张头的命。三个儿子，彩礼得十五万，再加上摆流水席，老张头算了算，胸口痛，差点要给自己做副棺材躺进去了。

老张头是真抠门，酒席也没摆。让大梁带着媳妇对着祖宗的坟头磕了三个头，倒了三杯酒，就算是正式成亲了。真真急坏了村里想要闹洞房的小青年们和想吃流水席的小孩子们。

成亲后，大梁下地干活都要把媳妇领着，去赶集也把媳妇领着。据知情人悄悄地说，大梁疼媳妇疼得紧，连媳妇上厕所都要跟着一起。

大梁媳妇在外头基本不开口说话，村里人只从大梁嘴里套出他媳妇是南方人。都说南蛮子，北侉子。大家说起大梁媳妇，都称她“蛮子”。

蛮子特别沉默，沉默到几乎有人怀疑她是哑巴。有些无聊的婶子们故意整些荤段子逗蛮子开口，蛮子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跟在大梁屁股后面，低着头走她自己的路，没人能看得到她的眼睛。

有一次，有个婶子拿话刺激她:“蛮子，大梁跟村里的李寡妇好上了，你还知道啊？”那是蛮子第一次抬起头，看了那个婶子的脸，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大梁见状，骂了那个婶子老不正经的，然后把蛮子拉走了。

蛮子还特别乖顺，用村子里二赖的话说：“大梁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大梁让她打狗，她不敢撵鸡。”老张头对于这样评价他的儿媳妇，很受用，一双浑浊的眼睛透漏着一股子精明。蛮子不仅听话，干活的时候也特别有力气。老张头家里种蔬菜大棚，一袋袋的土豆、洋葱，蛮子弯下腰，把腮帮子鼓起来，双手顺着肩膀向上一抛，袋子就落到了她的肩膀上。一趟趟地来回，对苦累没有知觉般。看了蛮子干活的人，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蛮子和谁赌气呢。

村子里很多有儿子的人家，都越来越羡慕老张家娶了这样一个儿媳妇。除了皮肤黑点，干瘦些，其余的都是优点。瞧自家的媳妇，要么好吃懒做，要么骂公婆打孩子，把家里整得鸡飞狗跳的，都是做的什么孽啊。还有，瞧老张头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说不定就花了几千块钱，买来个里里外外操持的苦力，还能传宗接代。

赞扬的声音越来越多，村里人却发现大梁没有之前那么疼媳妇了。经常看到蛮子一个人拿着镰刀去砍柴火，背回来的时候，蛮子低着头，长长的树枝压着她瘦弱的身体。有人和蛮子打招呼，她偶尔也会回一声，但是从不抬头。

慢慢地，村里人都习惯了低着头的蛮子，也没人再去注视她，讨论她。蛮子就像一个沉默的木偶，来来去去，不再有新鲜感，大家的目光也不再关注到她。

一个乌云密布的傍晚，天热得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大蒸笼，空气中隐隐带着一些焦躁不安的气流。天边的雷偶尔闷响一声，蜻蜓沿着地面混乱地低飞着。要下雨了！村子里彼起此伏地传来一些妇女的喊声，那些奔跑着抓蜻蜓的孩子们听到自己的名字，都开始向家里跑去。大雨落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夹杂着白光的闪电，在天空中划下一道道刺眼的痕迹。

“蛮子跑了……”

“蛮子跑了……”

从老张头家的方向，传来了大梁慌慌张张的声音。接着，二梁和小梁也跟着喊起来。

附近的人听到喊声，家里有劳力的都打着手电筒披着雨披出来了。在蛮子逃跑这件事中，村里人突然变得异常团结起来，他们把鸡毛蒜皮的内部矛盾放在一边，外地来的蛮子瞬间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

人多力量大，蛮子很快被抓住了。她像待宰的羊羔一样，手脚绑着，嘴巴用布堵起来。大梁看到蛮子红了眼，一把薅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掰起来

那是大部分的村里人一次看到蛮子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满眼充满着仇恨，似乎随时都可以喷出火来。

大梁在雨里把蛮子狠狠打了一顿，蛮子倒在了血泊里，流出来的血被雨水冲刷掉，然后再不断往外流。还是老张头止住了大梁，说是三千块钱买来的，钱不能打了水漂。喊来二梁和小梁，一起把蛮子抬回了家。

后来，大梁找了一个婶子帮蛮子把身体擦洗干净，上了药。据那个婶子说，蛮子老家兴卖闺女。家家户户都卖，几乎都是卖给外地人。三千、四千一个，带走就再也不用回了。

蛮子想家，千方百计想回去。所以开始大梁紧紧看住她寸步不离，后来见她老实了，就放宽了心，这才生出蛮子逃跑的一幕。

那个婶子劝蛮子别太死心眼，说你家人都把你卖了，你还回去干啥？回去了说不定还得再被卖出去，不如好好跟大梁好好过日子。

蛮子就不说话了。从始至终，也没提自己家到底在哪里。

过了大半年，大梁才放蛮子出门。

在这期间，没人见到过蛮子。老张头家大门一直紧紧关闭着，像一副没有生气的棺材，死气沉沉，没有任何声音。

村里人都说蛮子胖了些，顺着她手叉着的腰，看到了她隆起的小腹。蛮子抚摸着肚子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希望的光彩。

又过了一段时间，老张头家的二梁背起一个大大的包袱，一看就是要出远门。村里人笑着问二梁要去哪里啊。

二梁说，去南方学门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