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城旧事（八）

“原来，云山派有两位神捕。”刘七虽然有点慌，但依旧镇定，他对自己的腿很有自信。

“你好，我叫方十九。一直以来，我和小高有点像里子和面子的关系，到她手上的案子从未丢过，其实这里面有我一大半的功劳，但因为某些原因，江湖上只能有她一个神捕。

那些江湖上传言因为拒捕而被杀的人其实都是小高搞不定的人，说实话，我还是挺不平的，我用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成就了她的仁慈之名。”

“呵呵，既然你心中有不平之气，那就发泄出来，干脆你今天和她打一架算了。”刘七觉得这个叫方十九的真是啰嗦，说了一大堆屁用没有。

“你现在是不是非常慌？”方十九饶有兴趣地看着刘七。

“切，慌个毛线，我要走，你们怕是拦不住。”

“当然，大盗刘七的轻功已臻化境，江湖传言能够追平楚留香，这一点，我倒是深信不疑。但很可惜，没有腿的刘七，想来还不如寻常人。”

刘七举棋不定，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云山派神捕不知道有什么手段，是不是真的有能力留下自己？他对自己的轻功绝对自信，只要有借力之处，他便能在几息之内飘开十丈，这个时候除非有小李探花例无虚发的飞刀绝技才能留下自己。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有这份功力？

方十九笑得极为恬淡，她从腰身的束带中摸出一枚白子，道：“你要敢走，这枚白子就会落在你的小腿骨上。”

“我不信。”刘七咧开了嘴，虽然这个时候他已经猜出方十九师承何处，也知道她确实有可能做到，但他依旧不想认怂。

刘七怕方十九的暗棋，他迟迟不肯走。刘七不走，小高和方十九似乎就不准备动手。于是双方开始僵持着。

但很快，僵持的局面被梅疏疏打破了。

“柳公子，不，是刘公子，如果你真的做了触犯刑律的事情，就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刘七沉默。

“两位神捕，我知道他等会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能不能等他办完这件事情再抓他？”

“倘若，他一走了之，我们可能不会再有机会找得到他。”

“那么，我替他赎罪。”

刘七眼中有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高和方十九震惊无言。

“我是江湖人，犯的却不是江湖的事。明天之后，我会自己去府衙投案。”

小高和方十九相互对视，而后道：“君子一言。”

刘七的神情温和而又坚定：“快马一鞭。”

“刘七果然够义气，我姓段的佩服！你要去秀山门，算我一个！”

“自然也要算上我们。”大姐、阿晨一身劲装。

“也算我魏还休一个。”谢薤挽着魏还休的手臂，亦来到了樱花园。

“松花酒还剩一坛，喝了再去。”

小镇里飘满了酒香。梅疏疏很小的时候听过父辈的人见过壮行酒的故事，如今她算是见到了，虽然不够铁血，但依然壮阔、热血。

梅疏疏目送着这一群人离开了小镇，或许她永远也不知道这群人能不能够回来。

小高和方十九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

“世上易者慷慨死。”

“人间难者从容义。”

小高、方十九相视一笑，共饮一碗松花酒，酒尽碗底见天涯，从容而出小镇。

梅疏疏那一坛松花酒，还剩半坛，她准备等他们回来之后再把酒言欢。

“梅姑娘这松花酒既已开封，哪还有封回去的道理，且让我都喝了吧。”来人却是小镇上以烤红薯为生的管飞鱼夫妇。

但见管飞鱼提起酒坛，如长鲸吸水，顷刻间，松花酒见底。

这些人走后，小镇上依旧有很多人，但似乎空荡荡的。不久之后，天空飘起了雪花。

大宋绍兴四年十二月十七日，金兵破城。

吴将军率领城内六千将士出城迎战，一同的还有无数慷慨赴死者。

护城河被染成了血红之色，城墙外尸骸枕藉。

十二月十七日午时，岳飞率背嵬军先行，突破外围的金兵防线，直奔池州城。

池州城免于陷落。

Chapter5 出城去

小镇里悄无声息地走了一些人，也一如往常地进来了一些人。

大松树下烤红薯的夫妻不知去向何方；大姐和阿晨卖掉酒肆之后，暂时做起了杂役；至于何三，干起了老本行——卖烟草；魏还休去了府儒学；小高与方十九回了云山派；段公子到最后也没有能够请小高吃上一顿饭，但好在他并不会觉得伤心，因为他突然之间就想明白了些道理；刘七投案了，梅疏疏依旧在樱花园酿酒；吴将军功成身退……

大宋绍兴五年正月的某一天，晴空万里，很多人离开了小镇，离开了池州城，他们来的时候也许一身疲惫，满腹心事，然而出城的时候或平淡从容，或满面笑容。

也就是在这一天，有人在小镇西门外的草堆里发现了被冻死的周寻仙。

当然，周寻仙的死没有对小镇居民造成任何影响，很多人压根都不知道西门外冻死了一个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去关心，或者更多的只是成为人们的饭后谈资，某某年月，西门曾经冻死过一个人。

这一切与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周寻仙确已死了，再也没有活过来。

也许他真的去寻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