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时值四月,春风日暖,天地清明,哥哥说,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
我深以为然。
对80年代乡间的孩子而言,整日在田间地头玩耍,淌水爬树,吊虾捕蝉是寻常的游戏。风筝是极陌生的,是美丽的幻梦,是唐伯虎点秋香里官宦人家小姐丫鬟手中高贵的玩物。
对于满身淘气又带点书生意气的乡间少年来说,风筝自是遥远的,它是大观园里富家千金少爷们手中牵着的一种唤作纸鸢的玩艺儿。
实际是一样的玩意,这东西能飞上天,梦想却不能跟着上天。
自从买了这片风筝,风大的时节,总会想起要跨出门去,放一放风筝。
第一次放的时候,为了显示我的老成,立求第一次就孩子们面前露脸,我特地搜索了放风筝的技巧。结果翻来翻去还真被我找到了一篇,我且称它为古文版的《纸鸢放飞说明书》。
其文如下:
纸鸢之状,有鸟,有鱼,有蝴蝶,有蜈蚣,有老人。系以长绳。风起时,一人持其尾,登高纵之。一人急振其绳,则纸鸢乘风而上。其大者,上缚弓弦。风激弦鸣,其声泱泱,故又名风筝。
纸鸢以形状,材质命名,很是传神。风筝以其声命名亦不乏生动。
万事俱备只欠大风了,只要风起,我就带着孩子们,手持风筝的尾巴,登高纵之,风筝扶摇直上,一下子抓住了所有孩童的目光,是何等的威风。
接下来的几日,我便日日坐在门前,企盼风来。
这周周末,又是一个晴和的天气,微风不燥,正当烦恼之际,刮来一阵东风,树叶振的哗哗作响,有几片枯叶辞别了树枝,飘落到我的脚下。
我大喜过望,立即带上孩子们,来到了我早就谋划好的,太湖之滨的一块空旷的草地。
我四下望了一圈,茫茫的太湖之上掀起阵阵白涛,四周毫无阻碍,东风直送,这于我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拿着线盘,叫汉宝举着风筝,我后退到几米开外,哥哥在一旁做悠闲的看客。
这时一阵狂风,呼呼吹来,汉宝手上的风筝扑闪着双翼,作即将腾飞之状。有几次差点脱离了汉宝的小手。
“爸爸,我快要坚持不住啦!”正在关键的时候,我瞅准时机,大喊了一声“放!”汉宝便松开发酸的双手,向我奔来。
再看那风筝,如脱笼猛虎,早已乘着风势,飞腾至半空了。在狂风的作用下,风筝把绳子拉的笔直,在前后巨幅地摇摆,发出嗡嗡嗡的响动。
我赶紧松开线盘,让它自由的转动,片刻间,饱满的绕绳就一扯到底,直直的绷悬在空气中了,再抬头望去,风筝早已悠然的漂泊在太阳底下了。
这时,慢热的哥哥走上前来,我默契的把线盘交付在他手上,并叮嘱了他一些放风筝的要点。
他也煞有介事的前后跑着,弟弟在后面追,空气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哥哥攥着线盘一路蜿蜒前行,不一会来到了人多的地方,我从后面走上前来,原来到了别人的露营地。
这里的气氛一片祥和,蔚蓝的天空下,碧绿的草地上,零星的散落着五彩的露营帐篷,帐篷外面的空地上,几名男子正在炭火炉子上摆放着食材。女人们也围坐在垫子上,喝着饮料,闲聊着家常。若不是他们口中不时蹦跶出的吴侬软语,我还真以为此刻就置身在辽阔的蒙古大草原上呢!
他们娴熟的翻转着食材,还时不时的撒上佐料。当孜然飞落到火红的炭块上时,发出啧啧的声响,激起一阵青烟,空气中顿时就弥散开刺鼻的肉香。
比我更专注肉香的是哥哥,他此刻正立于一个比他矮一大截的小朋友身后,聚精会神的窥探他玩游戏呢。看到激动的时刻,还不忘挥舞着拳头在空气中划拉两下。
这一划拉可不要紧,紧绷的风筝轻松的挣脱了哥哥的手掌,向远处飞去。
由于线盘还有些份量,风筝不得已,拉着线盘在地面疾驰,我赶忙上前追赶,哥哥也慌了神,怕受到我的责备,也跟在我后面奔跑,弟弟从没见过爸爸如此窘迫,也大笑着跟在哥哥后面追赶。
我们荒唐落魄的样子,引来温婉的人们一阵大笑,空气顿时鲜活了许多。人们吃喝起来更为的尽兴,仿佛刚看了一出免费的笑剧。
幸运的是线盘勾住了最后一个帐篷扎在地上的钉子,我气喘吁吁的上前,拾起线盘,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到了事发的地点我已不敢再让哥哥玩了,就自己拿着。弟弟这时却兴奋异常,吵着闹着也要玩。我从他坚定的目光中期许他能同我一样坚定的护住线盘。于是把线盘交到他手中。
他接过线盘,同一只兔子一样,在草丛里蹦来蹦去,突然,他神秘一笑,将手中的线盘抛向空中,此举再次引来了全体观众的目光,我于是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再次奔跑了起来。
于是空气中飘荡起更为放肆的笑声,等到我从更远处追到线盘,高擎着,走回来的时候,人群早已恢复了平静,如同从未发生一样。
我所幻想的孩子们英雄般的崇拜终于在这两场闹剧下草草收场了。
我还祈盼那长长的绳子将我心中的希冀,带到那高不可攀的白云上呢………